昨天终于看到了宣传热火的《投名状》,片子本身并不闷,电影呈现的故事非常完整,人物性格都有其张力突出的一面,颇有些感触,而且对编导于中国游民社会历史的了解大为赞同,所以,还是忍不住来表达一下观后感。 《投名状》在我看来是写一种游民社会精神和儒家思想的对抗。片中的庞青云(李连杰饰)自小就树立了一种“达则兼济天下”的个人奋斗理想,尽管起初由于兵败原因流失于乱民土匪的队伍,但他本身就是一种儒家精神的代表,心中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增益其所不能。”的期待,而且这个期待值还一直很高。 为了心中的期待值,庞青云不断地说服别人跟他一起赌,在实施儒家功利性工具的同时,又不断利用游民团队无法抵挡的物质诱惑和吸引,让这些个体不断沦为团体赌博的赌本。个人认为,电影中的战争历程完全是照搬曾国藩湘军在镇压太平天国中崛起的历史,因此,庞青云这个角色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曾剃头的影子,一个利用地方武装通过战争成长起来的暴发户,则不过曾剃头的演变比庞青云的幻想在政治智商上高明了许多。 由于庞青云身上体现出儒家精神和游民文化的媾和,他的形象因之成为具有刘备和曾国藩特点的复合体,他的行为内容因为矛盾性而愈显丰满,他的经历让他在两种中国基本文化生存状态中极力融合和对抗。 赵二虎(刘德华饰)则代表一种典型的游民文化。从他发起刘关张式样的“投名状”歃血盟誓开始,他和他的兄弟姜午阳(金成武饰)都在一种游民文化的团队里找到了道义和心理上的安全感,并希望用游民的精神容纳和改变庞青云。 关于刘关张式样的游民精神,王学泰先生在《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一书中作过有趣的考证,他提到一本明代唱本《花关索出身传》,其中写到刘备、关羽、张飞三人金兰结义故事跟我们看到的《三国演义》、《三国志》都不同,故事梗概如下: 刘备对关、张二人说:“我独自一身,你二人有老小挂心,恐有回心。” 关公道:“我坏了老小,共哥哥同去。”张飞道:“你怎下得手杀自家老小?哥哥杀了我家老小,我杀了哥哥底老小。”刘备道:“也说得是。” 于是关、张二人约定互相杀光对方的家属。张飞跑到关羽老家蒲州解县,杀死了关家大小十八口,只是因为不忍心,才带走了已经长大成人的关羽的长子关平,放走了怀有身孕的关羽的妻子胡金定,后来胡金定生下小英雄关索。关羽杀了张飞的全家。办完这些事后,只身回到桃源镇,弟兄三个便登呈(程)。前往兴刘山一座,替天行道作将军。 这说明游民文化的黑社会性质对兄弟事业的忠诚性和排他性,以至于家庭和女人都是累赘,正是有这种现代人看来异常血腥和恐怖的文化背景鼓动,最终,在意识形态里几经徘徊的姜午阳成了游民文化最忠诚的执行者,他从英雄理想回归游民社会道德审判,当他觉得嫂子的存在影响兄弟和睦的时候,他杀死了嫂子;当他认为大哥对二哥的谋杀不仁不义的时候,毅然选择了杀死大哥。 电影从始至终都在两条主线上游走,一个是游民精神组织起来的团队“山字营”大家庭,一个是庞青云内心儒家精神对秩序的一种渴望,把人工具化的一种操纵意识,前者响亮而光鲜,后者晦涩而隐秘,一明一暗,编织出故事的矛盾性来。所以,看了电影,才知道徐静蕾饰演的女性角色在片中并不如宣传中说的那么具有关键性,她无关乎矛盾本身,也无关乎爱情,她是游民精神和儒家精神的双重祭品,作为暗喻,她更像是一个自由主义的内心欲望代词,然而,无论是儒家还是游民,都是她的枷锁。 而最具有悲剧性和典型性的游民精神和儒家精神双重祭品则是庞青云,在一种体认游民文化的合法性的逻辑里,庞青云的儒家救世梦和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逐渐演变成了游民社会道德上不可原谅的错误。而在封建王朝的顶端眼中,庞青云的游民团队号召力的潜在威胁远胜于其平定农民起义的功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