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读过一本小说，叫《隋唐演义》。小说诸多的内容细节多半是忘记了，前几日在整理诗稿时，我读到了旧日诗歌《新月娥之死》。读着那些充满激情而又伤感的文字，回到了某年某日黄昏或者深夜，合上书本，点上一支烟，一个惨烈而凄美的故事情节渲染于胸。一副副画面浮现，月光照在新月娥绝望的面颊，惨白，而鲜红的血液从胸口流出，在月色里无声地流淌，背景里狼烟烽火，疯狂的厮杀、惨叫，以及战马嘶鸣。
　　
　　爱情，作为人类伟大的情感之一，从属于人类繁衍生息的本能，却超然于这样的结果之上。从牛郎织女的民间传说，到《杜十娘》、《梁山伯与祝英台》，再到《红楼梦》，一切优美的爱情故事，都是在与世俗的抗争之中彰显出忠贞与伟大。人们总是赋予了爱情美好的开始，其结果，终究是以在现实生活中的惨败而告终。如梁山伯与祝英台从坟墓之中挣扎出来，化蝴蝶翩翩而去。杜十娘立在船头，站在尘世的边缘，绝望地对着那个负心之人，则可以散尽万千珠宝，纵身跳入滔滔江水，激起一抹哀婉的浪花。爱情在坚持中死去，像一朵半开的花！
　　
　　爱情的产生又那么的不可琢磨，可以是一见钟情，可以是日久生情，可以是机缘巧合，从来没有固定的模式。自古以来，在两军交战的战场，本来是生死存亡的关口，新月娥偏偏在这个时候看上了王伯当，为他俊朗的外貌深深吸引。先是相互通了姓名、报了家门，就这样你一枪、我一刀开战了，少了几分杀气，而陡然多了几分柔情。在相护对抗的眼眸回转之间，新月娥引马而去，仿佛是落败而逃，又是极力摆脱这些无谓的厮杀。对于爱情而言，战火的无情，与爱情的炙热，总是有着不可调和的底蕴和颜色，而此处新月娥生生要为自己的爱情画上一笔。新月娥把王伯当引到一个幽静的山林边，撇开了那些要直面生死的众人。这一次，新月娥是要把握自己的爱情，对王伯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愿意以身相许，并且许诺献出虹霓关。王伯当被新月娥的情谊所感动，再者考虑到不费伤亡拿下虹霓关，当机点头算是答应了。
　　
　　新月娥要献虹霓关，遭到了哥哥新文理激烈反对，但是为了爱情有个结果，新月娥也是踌躇万分，情急之下把哥嫂锁在了屋里。谁知道那新文理夫妇也是刚烈之人，随即两个人双双自尽。这里能否用道德去谴责新月娥呢？诚然是不可取的。杨广乃是一个无道的昏君，他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选美女、下扬州，天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到处起兵反隋。新月娥献出虹霓关，可谓是深明大义，顺应天理。而其哥嫂夫妇助纣为虐、执迷不悟，死也是咎由自取，与新月娥何干？但以世俗的道德观念来看，爱情要是沾上了鲜血，就觉得不能接受。
　　
　　结局是什么？在开城的那日深夜，明净的月光下，开启城门照亮城门，新月娥骑着马上前，敞开心扉，欲飞、欲醉，迎接爱人、心中的英雄，迎来的不是爱人的微笑，不是重逢的喜悦，不是拥抱，不是一样渴慕的目光，而是一把尖利的长枪，一股不可柔和的豪壮。王伯当一枪刺向了新月娥的胸口，血从她的胸口流了出来，原来血是这般鲜红。在新月娥远远看到王伯当的那一刻，脸上定然带着笑容，想到的也许是白头偕老，过着平凡的日子。这一枪真如晴天霹雳，一道闪电，也可以刺伤读者的心。
　　
　　由此，我想到了另一个悲剧人物，那就是美狄亚。美狄亚爱上了伊俄科斯国王的儿子有伊阿宋，在得到伊阿宋的婚姻承诺后，她违背父亲的意志，历尽艰难帮伊阿宋得到了他想要的金羊毛。伊阿宋的来到科尔奇斯国的目的就是得到金羊毛，从叔父泊利阿斯手中夺回王位继承权。在逃亡的过程中，美狄亚又设计杀死了兄弟阿布绪耳托斯。而这只是悲剧的开始，最后由于美狄亚年老色衰，伊阿宋居然要抛弃美狄亚。绝望的美狄亚为了报复，杀死了伊阿宋的新欢和自己的两个儿子。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想到了新月娥最后的眼神，月亮明镜似的悬挂在夜空，月光如水一样照着在她的脸颊，似乎都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眼角的泪珠，与嘴角微微的颤动，想要说些什么，鲜血渐渐从嘴角流了出来，没有一个字可以说了，似乎那些鲜血的就是她要说出的话。此时，再回过头来看看新月娥，当初在对王伯当说出“以身相许”时的羞涩和脸颊上泛起的红润，莫名地使人心痛起来。莫说王伯大辜负了新月娥一番真情，但就“信义”二字他又做得如何？
　　
　　与希腊悲剧《美狄亚》相比较，新月娥的悲剧，只是作为一部小说的一段故事情节，叙述和描绘是简洁的，而《美狄亚》则是较完整地描绘了这样一个悲剧的人物。但多有相似之处，首先是爱情的起因都是一见钟情，其次王勃当与伊阿宋的相似，两个男人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利用爱情，最后，美狄亚和新月娥都是为了自己的爱人，为了成就自己的爱情，不惜与自己最亲的人对抗，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其结局都是惨烈的，新月娥被王伯当挑死，以及最终美狄亚杀死自己的孩子，标志爱情的彻底粉碎。
　　
　　莎士比亚的戏剧《罗米欧与朱丽叶》，这也是一部关于爱情的悲剧。罗米欧与朱丽叶在舞会上相识，并且真心相爱，他们最后因为家族的矛盾而双双殉情。朱丽叶的父亲凯斯莱特，为了攀上富有的贵族，不惜牺牲女儿的终身幸福。凯斯莱特是一个典型，尽管它对女儿有爱，但恐怕也是为着自己，而这样的“爱”也将女儿送上绝路。爱情就这样被扼杀了，这就是悲剧。
　　
　　悲剧与爱情联系在一起，更让人感到剧烈的疼痛与绝望。探究下去，爱情是一种自然而崇高的人类情感，任何时候都有着合理的因素，但造成悲剧的社会因素有着种种不合理性，来自于虚伪的社会道德，以及种种世俗偏见。例如王伯大，在挑死新月娥之后，竟内心没有一丝愧疚，并且说到：“逼死兄嫂、败坏纲常的狠妇人，留她何用？杀了她以绝后患！”若新月娥泉下有知，不知该作何感想？
　　
　　2010年7月22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