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我一般都不会去读上来就亮足身份的人写的东西。文学就是文学,和你是什么身份应该没有关系。我在左岸完能整个读完彭学明老师的《走进沼泽:迷路的中国散文》,主要是基于年少时期对鲁迅文学奖的敬仰。通过阅读,知道他是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的评奖办公室主任和散文奖的副主任,还从百度了解到他是湖南湘西人。从文章的分量来看,不是徒有其表,对当代散文创作中存在的问题也的确抓住不少,字里行间能看出关心散文创作前景的一份心意。对于他提到的散文作者的创作角色错位、散文编辑的散文理念走样、散文批评的文学话语沉沦等要害性病理,我还是深有同感。
本人置顶彭老师关于“散文是美的艺术,是诗意和真情的完美结合,诗意和真情的完美结合,是散文的最美”的观点,但并不象他一样悲观,而是要说他缺少对美文的发现;同时,批评家对散文及整个文学的评论到处都有,只是过多的停留在了纸本;再就是不必为文学创作者尤其是散文创作者的跟风耿耿于怀,青年 们的成长成熟本来就应该沿着“专-博-专”的路线走下去,直到渐入佳境,自成一体。
准确的来讲,并不能直接说彭老师们缺少对美文的发现,而应该说他们是习惯了在某些视野里寻找,一方面审美疲劳了,另一方面,一定范围里的资源毕竟有限。在网络文学风起云涌的今天,更多的诸如彭老师一样处在一定位置上的人士,应该放眼四望才对,当纸本上的文字日趋干瘪的时候,网络创作却越来越丰满。至于美文,更不是象他说的很少见。这几年,网络上涌现了一大批孜孜不倦的写作者,尤其在故乡式写作中,更不乏高手出现。比如这些年十分活跃的湘籍 欧阳杏蓬,他描写故乡的作品,很多都已向精品美文靠近,如“那一片青翠,一块一块衔接起来,把山脚平地都覆盖了,把村子裹了,气势犹如未尽。绿是很沉静的,可以容纳希望和尘愿。当太阳猛烈起来,稻禾扬花,一颗一颗青青的稻粒,碎玉一样,结成一穗一穗,风吹,轻轻作响。而待稻子显黄,稻穗沉重,风一起,就是一片大海一样,绵延出一片宽阔的起伏。这片金黄,在山谷里流光溢彩。青山收敛起逼人的青翠,蒙蒙起来。把一场盛大的收割,让给那些备好了镰刀的农民。”“月光是那么的安静,风过巷子,丝丝的声音都辨得出,耐不住寂寞的狗,时不时的抛出几个重音,把厚重的山弹动几下,然后,一切又交给月光。”(《青山水田 人家》)“在阔大的湘南的山群里,在人烟稀少的山岭里,在云起云飞云自闲的境地,黄水寺或者仅仅是一颗黄豆,披着朴素的迷信,带着温暖的希冀,在涛音和呢喃里,念一声阿弥陀佛,静下心来,感受自然巨大的破坏力量,祈祷雨过天晴,众生解脱。”(《生命里的黄水寺》)“他们守在那里,怨悔与恨,都成了嘴巴边的一尾皱纹,成为他们青春岁月的留痕,心仍是那么火热,而眼界却更高,更宽,超越湘南崇山峻岭千年的遮蔽,在陌生的天空盘旋,寻找离土地而去的孩子,他们看见了高大得像山一样的城堡,和熟悉的人那陌生的脸,而不好意思起来,干干的笑着,红了脸,把心思牢牢的固定在山脚,把心情撒进田野,让春天一季一季疯长。”(《我怀念里的乡村》)“湘南是石头的湘南。入衡阳,过祁阳,经永州,下宁远,出郴州,路,在山地里,也在石头间,一路起起伏伏。行走湘南,如同行走在凝固的大海,山群是壮阔的波浪,石头就是浪花。那种颠簸也如海上行船,千波万澜,千山万水,一路风景。只是,人在旅途,停不下来,而沿途的石山石头石峰,就成为记忆的一部分,跟湘南一起,与你的生命同在。”(《石头》)“田野里,油菜花刚含了一粒粉黄,紫云英连到了暮云里,而河里的水响,打开了一本春天的乐章,让这片美丽又寂静的土地,在云卷云舒里,一片安详。”(《春记忆》)“六月的田野里,那无数耀眼的金黄,像一片猎场,人们像狼一样,一群一群,不知疲倦的在金黄里追逐,猎杀。几个晨昏,再看那海一样的田野,你会惊慌,金黄就像西天最后的一抹彩霞隐去,一片辽阔的绿茵,在人们的身体之下,在蓝天之下,在河水淙淙里,在远方的苍茫里展现出来,无边无际,震魂摄魄。这就是平静的村庄的力量,这就是稻子的力量,这就是生命的力量,这就是劳动的力量,这就是文明的力量。他们用手,犹如祖母一针一线,把这一块土地改了一个模样。”“每个生命,都像一颗稻子,春华之后,奉献出秋实,无论以哪一种方式谢幕,都像一颗稻子,都是湘南壮丽的一个微小部分,连绵在一起,就是湘南如大海波涛样的山群。”(《稻子 稻子》)……如果这说这样的文章还算不得美文,这样的文字还不算是诗意和真情的完美结合,那么沈从文又如何,郁达夫又如何呢?其实我倒不是一定要拿谁与名人比较,更想说的是,在网络还不太发达时,我经常流连于书摊报亭,对和散文有关的图书杂志情有独钟。那时候,写作者很单纯,散文很纯粹,读起来很容易,许多美好的文字就象一杯暖暖的下午茶,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喝过它,抚慰内心,捧着它,手留余香。但惊讶的是这种感觉在某一个毫无准备的日子离我远去,面对那些厚厚的尘封的本本,我从蜻蜓点水,到擦肩而过,从此与散文渐行渐远,直到走进网络中去,直到邂逅了诸如欧阳杏蓬、嘎玛丹增、赵化鲁、路来森、余继聪、李兆庆、钟翔、张天福、宋长征、余普查、刘克邦、赵春华、冷晰子、齐凤池、文武几、锦壶、苹果、王剑冰、刘亮程、张正剑、塞壬、郑小琼、王开林、朱光娣、李乙隆、马同成、董建伟、凌鹰、朱春雷等散文 之后,才重抬了对散文的信心。
对于彭老师提到的“几乎听不到批评界对散文的反应,看不到批评界对散文的态度”,我还是有些异议。以文学评论家自居的人一拨一拨的,所谓的真知灼见也一堆一堆的,只不过,他们把绝大部分的精力和眼光都放在了书本上和体制内,较少关注网络和体制外的写作者。而且现在书本上的优秀散文创作者已成凤毛麟角,所以在部分评论者眼里觉得找不到优秀作品可评,片面的认为中国散文走向低谷甚至无路可走,实际是很不客观的。在这里,他们与所谓的体制内 犯得是相同的毛病,体制内的 被官家供养,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也好,利益也好,他们的行为和表述方式往往带着明显的倾向。部分人或许感觉到了某种动摇和危机吧,所以不遗余力地贬低网络文学,说网络是文学的终结,网络文学垃圾之类的。事实则是,网络是自由的,网络文学在制度的夹缝里获得了大量的读者并对传统文学构成了压力。这也就是为什么,网络作为文学的另一种载体,本来十分中性的存在,反而一石激起千层浪,真是莫大的讽刺!所谓的评论家们也一样,习惯了纸本,虽然没有象某些 大人一样,画地为牢,层层设防,但也是从门缝里看世界,思想僵化,动不动以字数作风标,反而较少以作品品质谈高下了。这不是哪一部分人的原因,是整个文学界创作导向出了问题, 不象 ,评论家也一样,文学发展到今天被边缘化,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具体到散文的不景气来说,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利益问题,相比之下,小说创作更有成名的可能性和利润空间,这无论对创作者和出版商来讲,都是一样的。靠写散文成名或得利,本身就是座难攀的山峰,所以散文创作的道路上即使不乏前赴后继者,能抗起红旗的也寥寥无几。批评家们如果花太多的心思在这方面,也真的不大可能。由此看来,过多计较无益!还是散文写作者们痛定思痛,继续上路吧!
谈到创作者们的更好成长,我始终坚持认为,一个好的写作者的成长路线应该是“专-博-专”的过程。第一个阶段的专,可以是个初步的方向。彭老师担心的瞎跟跑也好,一窝蜂也好,都不是问题。网络中、纸本中很多初学者都是从模仿到自知再到旗帜鲜明的。成长,需要磨历,也需要代价。第二个阶段的博,实际是指的写作者们在具备了一定水平和实力的情况下,创作视野与思路应该有新尝试,唯有如此,才有可能不让刚出发的脚步陷入僵化与停滞。第三个阶段的专不单纯是一种回归,更应该是一种提升。所谓的专是指风格相对稳定,而题材方面仍不作具体限制。我前面提到的写作者欧阳杏蓬,应该处在第二阶段,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作品给人越来越开阔越来越新鲜的感觉,并在很多大型网站倍受拥趸。比如他近期的作品《沉重的鸡》里写道“那是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虽然生活很不宽裕,一天只能吃俩面包,喝自来水,穿磨掉了后跟的鞋,但是,这些都不影响精神上的饱满。青春本身就是一张帆,无论在陆地,在大海,还是在流浪的路上,帆上都写着快乐二字,快乐的自由的自信的到处飞翔。”“这是一种宿命的开始,过了三十岁,就感觉到很多东西原来命运早就冥冥安排了的,所有的飞翔,不过是上帝对无知者的放纵。红了脸落下地来,按部就班的踩着一条线,风也不改雨也不改,忽地有一天他发觉,自己已经成了一直沉重的鸡了,再也不能飞翔了。”“可是,他想飞的时候,发觉自己已成为了一只裸鸡,羽毛已被家庭、孩子、亲人、工作和岁月拔走了,他决定穿上衣服,像楼下某家的宠物狗一样,穿上狗衣,在林荫道快乐的奔跑,或回头取媚主人,得一次温柔的抚摸。”表现了人在面对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时的无奈与无力;他的城市系列如《坐在城市的窗户边》“像看一座荒城,没有飞鸟,没有植物,没有云彩,只有广州灰色外墙的高楼大厦在无穷无尽一样的延伸我那快要僵硬的思维。”《城市疲倦》“城市是铁的,规则也是铁的,你一直处在被规则游戏的环节里运转。这么多年,你和一个庞大的团体在玩个人游戏。”《那繁华里最坚硬的部分》“都市繁华的诱惑,从南到北,一直在动摇着乡村的精神……高楼大厦,整齐的绿化树,光彩夺目的人流,还有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霓虹灯里变幻莫测的夜景,幸福生活的向往,像鸦片一样,给人幻觉,以为幸福就在手边,走快一点,就可以抵达。其实走出公司所在的大楼,我的目的地是出租屋。”等,都表现了自己耗尽青春仍然漂泊不定、无法换来家的归属感的苍凉。欧阳杏蓬因为年轻时代写诗,所以他的散文语言用及文字驾驭方式,很好的继承了他诗歌的特点,语句诗化而简洁,不少文章篇幅精短,主题直穿人心打动阅读者,当然也存在容量较小的缺点。或许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近日出品的《大毛不是一条狗》、《杀人的杀牛》、《木头里的记忆》等,风格和题材变化较大,信息量骤然增加,这种尝试给读者们带来了全新体验,网上人气再度拔高。变化的才是更有活力的,希望这种尝试是欧阳杏蓬创作路途上向第三阶段的顺利过度。
当然,除了欧阳杏蓬外,嘎玛丹增、宋长征、李兆庆、指尖等的作品都值得一读。他们都很年轻,是文学艺苑里的新生力量,坚韧而自信,文学界的论资排辈是很严重的,散文圈子当然也不例外,那么象彭老师一样拥有了所谓的权威地位或话语权的人物,如果真的关心散文发展的何去何从,那就从纸堆里抬起头来,到网络里经常走走,才能发现文学的多样性,也才能明白,将来只有网络和传统结合起来,才更有利于建设和谐社会的现代文化。
2008-12-28
草于花草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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