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新建县望城镇青西村村民程业进培育的4亩多、“至少有5000棵樟树”，在其本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连夜砍光。10月9日发生的这一咄咄怪事新近得以曝光。但凡这样的事情很容易让人想到事关拆迁，这块地皮要开发，搞房地产，或者什么工程，遇到了“钉子户”。然而，经验主义在此行不通，此番的“理由”如果不看消息源，谁也断然不会想到：那是市里一名领导路过这里时说，那些樟树把视线挡住了，“不好看”。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那领导敢是记起了辛弃疾的句子，樟树碍事了而动起“杀机”？不知道。从照片上看好像那一带是平原，连个山影也没有啊。那么樟树究竟挡住了什么，不妨深度调查一下，说不定能开阔我们极其狭窄的审美思路。以愚意度之，樟树挡住的可能是应该让他的上级看到的东西吧。只有自己觉得“好”的一面，才唯恐上级不知、他人不知。这是逆推的结果。这两年，大家都见识了不少地方修建的“遮羞墙”，那是为了挡住决定修建者的上级的视线，要的是“驴粪蛋子外面光”的效果。修墙与砍树，在此殊途同归了，都是为了“好看”。

　　对于砍树，望城镇政府有关领导强调：“我们按市里领导的意思办，没办法！”此话未必是虚言或塞责，但我们由这“实话”中不难窥见两“斑”。其一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长官意志在某些地方已经“牛×”到了什么程度，而下级对上级的盲从、对上级的诚惶诚恐又到了什么程度。其二是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重申的“加快生态文明制度建设”，何其任重道远。上个月落马的南京市长季建业，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就引起过南京市民的公愤，因为他为了修地铁而大肆砍伐、迁移有六七十年历史的梧桐树，有统计说罹难的达1100棵之多。市民为了保护梧桐树，甚至发生了“南京3·19集体散步事件”。市政建设与梧桐生存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吗？没有。根子在于主政者骨子里没有生态文明的意识，这样的话，好事也会办成坏事。

　　意大利有部著名电影叫做《木屐树》，上世纪七十年代拍的，得过戛纳电影节的最高大奖：金棕榈奖。电影纪实一般描写了十九世纪末期，意大利北部贫穷困苦农村中几户农家的生活。里面有这么一个情节：佃农儿子穿的木屐裂成了两半，他父亲就出去偷偷地砍了一棵小树，给儿子做了一双新木屐。地主后来发现了被砍的树，立刻把这户佃农漏夜逐出他的领地。倘以阶级斗争的视野打量，这不啻地主残酷对待农民的典型例证。但此文化非彼文化，在人家那里，其他佃户除了认为地主处罚过当，都不认同偷偷砍树的行为，在镇上卖完番茄刚回到家的老爷爷甚至脱口而出：“这不如同抢夺面包吗？”你看，人家还穷得那么叮当响呢，就已经有了生态保护意识。这一点应该是我们自愧弗如的吧，建设生态文明，同时得从培育这种意识着手。

　　按我的浅薄理解，生态文明不单纯是种多少亩的树，把森林的覆盖率提高多少；更不是把别处的大树花大价钱移到自己这里来，顷刻间制造出郁郁葱葱的效果。前几天有则消息，京沪高铁为避让1982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朱元璋父母陵墓而绕道，为此多花了2.3亿元。这是值得的，是文保意识在与现实碰撞时占据上风的表现。倘若在设计方案中即考虑到这一点，不是到跟前了才骤然“发现”侵入了文物保护区，那就更加理想了。有朝一日，我们的各种工程建设能够考虑为高龄老树让路，生态意识就有了飞跃。日常生活中的价值取向、行为取向，才真正是检验生态文明的一把重要标尺。(2013年11月25日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