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为啥要在腊月初八争喝腊八粥
时间:2013-01-19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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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洪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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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处也有腊八粥,但绝对不如北京人制作得这么讲究。这哪是粥啊,简直是一部百科全书。皇帝才有这样的口福?北京人,我算是佩服了,做一次粥,都能制造出满汉全席般的排场。没有富贵之命,如何能把每年一次的腊八粥渲染得如此辉煌。腊八粥里浸泡着人们丰衣足食
据说释迦牟尼成道之日在十二月初八,因此腊八也是佛教徒的节日,又称“佛成道节”。腊八有吃腊八粥习俗,腊八粥也叫“七宝五味粥”。据说传自印度。释迦牟尼本是古印度北部迦毗罗卫国(今尼泊尔境内)净饭王之子,见众生受生老病死等痛苦折磨,又不满当时婆罗门神权统治,舍弃王位,出家修道。经六年苦行,于腊月八日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六年苦行中每日仅食一麻一米。后人不忘他所受苦难,于每年腊月初八吃粥以纪念。
腊月初八为何要喝腊八粥?北京腊月初八,常常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是要熬腊八粥的,腊月初八食粥这一习俗,最早来源于佛教:“据说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出家后,曾游遍了印度的名山大川,以寻求人生的真谛,他长途跋涉,终日辛劳,晕倒在尼连河畔。这时,一位善良的牧羊女用拣来的各种米、豆和野果熬粥给他喝,使释迦牟尼终于苏醒过来,并于腊月初八日得道成佛。从此,每年的这一天群僧诵经作佛事,还仿效牧羊女以多种米豆干果熬粥敬佛。”(刘建斌《京华春节食风谈》)
每年阴历腊月初八,北京人有喝腊八粥的风俗。“远的不说,仅清末,民国年间上自宫廷、下至平民百姓皆不能免”,刘仲孝为此写过一篇《买粥果》。北京人将准备腊八粥的原料俗称“买粥果”。因为选择的原料不同,腊八粥能体现出贫富的分化。“讲究的人家将原料分为‘粮’、‘果’二部分。粮类称杂粮米,包括粳米、糯米、大麦米、小米、黄米、薏仁米、高粱米、鸡头米、菱角米、绿豆、红豇豆、白芸豆、白豌豆、红芸豆、红小豆。果类有红枣、生栗子、莲子、核桃仁、松子仁、花生仁、糖莲子、糖核桃仁,糖花生仁、榛子仁、瓜子仁、红葡萄干、白葡萄、青梅、瓜条、青丝、红丝、桂圆、荔枝、金丝枣、金糕,杏仁脯、苹果脯、桃脯、柿饼条和摆粥花用的鲜果桔子、苹果等。数目品种可达百十种。所以有人说:过去这样一顿腊八粥可顶贫困人家数月生活之资。”
别处也有腊八粥,但绝对不如北京人制作得这么讲究。这哪是粥啊,简直是一部百科全书。皇帝才有这样的口福?北京人,我算是佩服了,做一次粥,都能制造出满汉全席般的排场。没有富贵之命,如何能把每年一次的腊八粥渲染得如此辉煌。腊八粥里浸泡着人们丰衣足食的信念以及对收获的祈祷。或者夸大一点说:它是古老的农业文明的缩影。
刘仲孝还介绍道:“在腊月初七日的夜里起五更熬粥。头锅粥是供佛堂和祖先用的,二锅粥家里吃,三锅以后的专门赠馈亲友。所以旧北京在腊月初八那天早晨,大街小巷送粥的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另外还有人将腊八粥涂抹在院子里的枣树上,说是枣树‘吃’了粥,能结出更多的果子。据说讲究的人家,喝腊八粥一直要喝到二月二才算合乎规矩。北京有句俗话叫‘送信儿的腊八粥’,意思是喝了腊八粥,已提醒你春节就要来了,该准备过年的东西了。”
可见腊八粥对于北京人来说,已不是一般的食物,而接近于某种神圣的仪式了。他们不厌其烦地为每年的腊八粥挑选着尽可能丰富的原料,把粥这种简单的食品包装得如此复杂,甚至成为敬祭神仙、祖宗乃至馈赠亲朋的礼物。他们对粥的热爱如此登峰造极:粥不仅深入平民百姓家,而且也能登上大雅之堂。北京的腊八粥,最有人情味的了。这坚硬的稀粥里洋溢着人类感情的力量。
在我老家南京,没有腊八粥,可能觉得要凑齐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松子、红豆、绿豆、黄豆之类太费事;老百姓爱做的是八宝饭,系将糯米干饭蒸成碗状,倒扣过来,浇上红枣、核桃仁及各色果脯熬成的糖稀,酒后热气腾腾地摆在餐桌中央,大家你一勺我一勺挖着吃,香甜糯软,无论视觉还是味觉都是一大收获。我来北京之后,鱼米之乡的八宝饭远了,也改喝腊八粥了。腊月初八,没时间熬粥,就去便利店买一听易拉罐装的,用微波炉加热,象征性地敬一敬佛,同时也安慰一下自己:在异乡过得还是蛮有情调的嘛。我快被异乡给同化了。
王蒙曾写过一部小说,叫《坚硬的稀粥》。以粥作为书名,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味道。作者自己也不讳言有喝粥的嗜好。如果按中国人“食疗”的说法,粥确实有养胃、助消化等疗效。中国人是爱喝粥的。
北京人也是爱喝粥的,尤爱这种“坚硬的稀粥”。清末民初,北京卖早点的摊档就叫“粥铺”,以粥为主食。至于喝豆浆,那是后来的事。天刚蒙蒙亮,粥铺就开始挂灯营业,顾客是那些提笼溜鸟、吊嗓子或赶活儿的老少爷们。粳米粥泡麻花是一大特色:将油锅新炸的麻花掰碎,盛在碗里,接着用有粘性的粳米熬好的稀粥浇在上面,麻花的焦脆和热粥的香软便掺和在一起了。北方气候寒冷,起床后出门喝一大碗,活血暖身,一整天都精神。
老北京人慵懒、贪玩、不喜劳作,早点大都去粥铺里吃。顾客太多,桌凳有限,常常要捧着大海碗站着喝粥。粥铺的生意之好,便一点也不亚于白天的茶馆。因此北京产生了一句歇后语:“粥铺的买卖,热闹一早。”其实粥铺不单单卖早点,下午也有“大麦米粥”供应,只不过是甜粥,加了红糖。供人们疲倦时加餐,北京话叫做“点补”。类似于欧洲人的下午茶吧。
粥铺是大本营,还有许多穿街过巷的“粥挑子”,相当于游击队员。一根扁担,挑着炭炉,炉火上架着粥锅,沿途叫卖。粥总是热的。可是那一时代的北京人嗜粥如命。正是不可一日无此君。坚硬的稀粥,给贫寒年代里的人们带来了温柔。
粥铺早已是过去的风景。听吴宗祜先生讲解:“粥铺一直延续到民国十几年。以后,因为兴起了‘杏仁茶’、‘豆腐浆’,比起喝粥来,又简便、又好喝,也有丰富的营养,粥铺渐渐被淘汰。到了一九三八年,东城灯市口东口外、路西的最后一家粥铺也关了门,粥铺就不存在了。”
最后一家粥铺,肯定能构成一个故事。它为什么坚持到最后,为什么又无法继续坚持?
粥铺消失了,北京人喝粥的嗜好并未改变。
吃的习俗,多多益善,增添了流水般的日常生活的情调,使无趣的日子变得有趣。新鲜的食物,因为古老的习俗而沾染上几分历史感、文化味,乃至神圣性。即使在无神论者的国度,也需要信仰的。“民以食为天”,中国人,以饮食为宗教,以饮食为信仰。这构成他们一日三匝、重复修炼的功课。习俗使吃由形而下转变为形而上了。五千年中华文明,如果剔除了饮食文化,多多少少会显得苍白,或假大空。
只是,随着现代化的到来,某些习俗快要失传了。还以北京为例,早先有谚语:送信儿的“腊八粥”,要命儿的“关东糖”。当代的白领,已听不懂了。腊八粥送信儿比喻春节将至,关东糖则是祭灶王爷的必需供品,从腊月二十三祭灶起,债台高筑的人开始发愁怎么应付债主上门追账。灶王爷是谪仙,深入万户千家厨灶之间,了解各种善恶情况,每年腊月二十三日上天向玉皇大帝打“小报告”,三十晚上再返回,对各家进行奖惩。它是离老百姓最近的一尊神。烧什么,吃什么,全在其眼皮底下,祭灶时供上黏性很大的麦芽糖,又叫糖瓜儿,是为了粘住灶王爷的嘴,也算小小的“贿赂”。这体现了很有趣味的人神关系。
现在,腊月二十三,还有谁祭灶吗?吃惯了巧克力的孩子们,不知关东糖为何物,更不知灶王爷是谁。即使大人,也不认为自家精装修的厨房,会有一尊神的存在。其实,相信神在屋顶下与自己共呼吸,未尝不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只是,浪漫也需要力量的。现代人已无浪漫的力量。实用主义,对古老的习俗造成最大的破坏。
灶王爷,灶王爷,你吃过汉堡包吗?
灶王爷,灶王爷,你见过煤气炉与抽油烟机吗?
生活的革命,是从厨房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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