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妃是乾隆的爱妃。乾隆一生,先后封有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共41人,仅次于康熙的后妃人数(55人)。香妃在其中地位不算是最高的,却是最受宠的,至少是最出名的。乾隆50岁以后选进的 12位妃嫔,大都是13岁左右,最大的也不超过19岁,惟独香妃入宫时已是26岁,属于特例吧。 乾隆为何把香妃金屋藏娇? 洪烛 看见圆明园,我就想起我们民族的受难日。于是,这座空旷的公园,在我眼中如同露天的殡仪馆。一座伤心的公园!圆明园的长春园内,和大水法一样,方外观也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几根高低不一的石柱,摇摇欲坠,点缀着废荒的台基。如果无人提示的话,你简直猜测不出这些破石头是作什么用的。幸好石柱上皆有精雕细刻的纹路,使你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残余的王气。 查阅乾隆末年的西洋楼二十景铜版画(影印件),才能一睹方外观的芳容:三间坐北朝南的两层小楼,左右各有环形石梯,而楼上的落地窗户和带栏杆的阳台,都显得洋味十足。假如此楼不是出现在圆明园里,我可能怀疑这是某位欧洲贵族的豪宅。庭院构筑得很整齐,用成行的绿树划分出不同的使用空间。西南桥外另有一座西式八角亭。方外观建于1759年(与大水法同时)。看来中国皇帝从那时起,喜欢住洋房了。 方外观是乾隆金屋藏娇的地方。他见到信仰伊斯兰教的香妃,一高兴,就将此楼赐予其作为礼拜堂。传说室内供奉着两块神圣的石碑,碑文可意译为:“奥斯曼爱真主,真主爱奥斯曼”,“阿里爱真主,真主爱阿里”。可惜二碑今已不存。 香妃来自新疆,这位体有异香的维吾尔族姑娘,在异乡的庄园里,守望着自己的神。她的灵魂肯定与其容貌一样美丽,散发出鲜花的芬芳。我估计,当时整个方外观,都笼罩着浪漫的气氛,如同洒满香水的天堂。但实际上,香妃已像笼中鸟一样失去了自由。假如说方外观是天底下最豪华的牢房,那么,香妃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囚徒。一位冷艳且忧郁的女俘虏。 我还见过一幅记录方外观残迹的老照片,拍摄于1879年:小楼虽经烟熏火燎,主体建筑依然保留着,透过树丛,能清晰地观察到精致的屋顶、镂花的窗棂与阳台……此照足以证明,方外观是1860年那场大火的幸存者。它侥幸躲过了浩劫,最终却未能战胜时间,如今在其遗址,只有几根残柱为昔日的繁华作证。对于它来说,还有比烈火更为可怕的敌人。 台湾女 琼瑶拍了部电视剧《还珠格格》,其中一个叫香妃的角色,寄托了这位言情高手对古典美人的理想。剧情发展到香妃病殁,在红木雕花的床塌下合拢眼帘,身体散发出一种异香,吸引了成千上万只蝴蝶联袂飞来,蜂拥进绣房,在半垂的纱帐里翩翩起舞,仿佛举办一场既凄婉又华丽的告别仪式。在蝴蝶的簇拥下,淑女的遗容栩栩如生,悠悠的芳魂,一定伴随轻扬的音乐升上天堂了吧? 这斑斓的画面,令我联想到一段外国名曲《蝴蝶夫人》和我国戏曲《化蝶》。香妃所做的这个蝴蝶梦,一点不比庄子的逊色,人们几乎不用怀疑,这位国色天香的皇妃是蝴蝶的化身。曾经塑造无数个女性形象的琼瑶,对香妃的刻划,是很煽情的,使用了浪漫主义的手法。或许,她无意识地在模仿白居易,力图为一位传说中的女性谱写长恨歌吧。不巧的是,在该剧红遍海峡两岸之后,饰演香妃的那位女演员刘丹,在广东遭遇车祸香消玉殁,为流传了数百年的香妃故事,续上了一段哀伤的弦外之音。 香妃确有其人。我偶然见到宫廷画家郎世宁绘制的香妃像,用西洋油彩记录下衣香鬓影,令人怀想当时的情景。这位“老外”居然很会欣赏中国美女。可惜他过于追求锦上添花了,无法还原一个真实的香妃,他笔下的香妃雍容华贵,太近似于西方的圣母像了。郎世宁毕竟是有福的:香妃做过他的模特儿。耶稣会传教士卡斯提利尼也为香妃画过肖像,只不过构思更离奇了:香妃头戴战盔,身披意大利式灰暗金属的铠甲,一定很像希腊神话里的雅典娜女神,此画我未亲眼见过,只是见林语堂在文章里提过。他说这幅香妃像一直保存在故宫博物院里。传教士们纷纷画香妃,恐怕是为了巴结中国皇帝吧? 香妃是乾隆的爱妃。乾隆一生,先后封有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共41人,仅次于康熙的后妃人数(55人)。香妃在其中地位不算是最高的,却是最受宠的,至少是最出名的。乾隆50岁以后选进的12位妃嫔,大都是13岁左右,最大的也不超过19岁,惟独香妃入宫时已是26岁,属于特例吧。皇帝一般都偏爱豆蔻年华的少女,香妃身上肯定有一种非同凡响的少妇风韵,才使乾隆心痴神迷的。这位维吾尔族的容妃(俗称香妃),在进宫前本已嫁给了新疆喀什附近的一位维吾尔人首领为王后,可惜她的丈夫被清朝的军队所杀,整个部落也因战败被驱散,至于她本人,则被作为最昂贵的战利品贡献给了乾隆皇帝。因来自异域,容妃常常又被记载为“客妃”,暗喻其乃帝国的客人。 乾隆皇帝爱上了一个寡妇,并不顾世俗成见地纳为贵妃,可见这个西域女人有一种魔力。据说这种奇妙的魔力表现为:她通体上下都散发一种沁人心脾的异香。这个小道消息被太监们传到民间,京城的老百姓便给她起了绰号:香妃,多好听的名字啊。香妃是历代嫔妃中最有神秘感的,如同穆斯林妇女的习惯,总是蒙着一层如烟似雾的面纱。你看不清她的面孔,却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呼吸都洋溢着浓郁的香气。 香妃被掳入深宫,就像一只野外的百灵鸟被关进笼子,一直郁郁寡欢。荣华富贵并未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对千里之外的故乡频频回音。乾隆以帝王的恩威邀其作龙凤游,也遭到这位烈女的果断拒绝,她无法忘怀杀夫之恨,不可能与仇人同眠共枕。 心胸狭隘、一手制造过文字狱的乾隆,对这位小女子倒表现出海量(可见美能征服人,包括皇帝),特意为她盖了座“望乡楼”,供其在这座豪华的高塔里居住并眺望远方。考虑到她形单影只、人生地不熟加上语言不通,又在楼对面建成一座既有清真寺、又有密集的突厥人帐篷的穆斯林村寨。这样香妃每天早起,都能听见窗外喧哗的稔熟的乡音,登高则能目睹老乡们的生活场景,以慰藉焦灼的乡情,免得香妃在北京总有“独在异乡为异客”之感叹。据说北京新华门附近,紧邻皇城边缘的地带,过去曾有的回民营,就是为香妃所建。可惜这座穆斯林军营的遗址,已与当年不同了。 乾隆为讨好一位美女所做的这一切,可谓用心良苦。只是“攻城易、守心难”,香妃始终都未移情。最后,她还是寻找机会自杀了,以保持对故国与爱情的贞操。泱泱大国的帝王,面对这位他怎么也无法征服的女子的遗体,会作何感想?北京城对于这位对故乡效忠的烈女来说,不过是最后的客栈罢了。她幽幽的香魂,注定要在蝴蝶的向导下返回西域……虽然有郎世宁等人画的香妃像为证,但香妃的笑,更多地存留在我们的想象中。没有哪位画家,能够胜任地还原出一位真实的香妃。香妃就像荷马史诗里的海伦一样,甚至老荷马都无法借助笔墨来描绘这位倾国倾城的美女的外貌,只好用藏拙的手法,以一场残酷的战争乃至一座城市的毁灭,来烘托海伦的魅力。伤痕累累的特洛伊将士们看见海伦时,情不自禁地感叹并理解了战争的意义:“难怪希腊人要和我们打这么多年的仗呢!” 我估计乾隆皇帝第一眼看见香妃时,肯定会低估这位烈女子的坚强。他得到了这个女人,却得不到她的心。难怪卡斯提利尼画的香妃要披挂意大昨式盔甲呢,莫非在暗喻她与海伦相似的宿命:都与战争有关,都是以鲜血为代价获得的战利品——或者说,都是美神与战神的结合体。美,在那个时代,也是件很残酷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