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文学家和书画鉴赏家陈继儒,号眉公,才学极高,工诗善文;书法很好,可入逸品;又擅绘画,名重一时。此人自命隐士,却以闲人身份奔走于忙人之间,翩翩如鹤,周旋官绅,干谒权贵。后人对其归隐求显的行径,颇为不屑,时有讥评。但人各有志,在普世以做官为追求的时代,他能够不去求官,是大智大勇,是另一番境界。 陈继儒幼年即聪明过人,史称“颖异”,与同乡大画家董其昌齐名。他二十岁考取秀才,但后来两次考举人,都不顺利。二十九岁时,他打定主意不考科举了,于是,一把火将儒衣儒冠烧掉,彻底不想做官了,下定决心从此隐居。这对少年高才的陈继儒来说,如果不是确实把功名看破,这样的决定是做不出来的。从后来的表现来看,他隐居,不是待价而沽,不走终南捷径,而是一隐到底的。与他一起搞科举,同样失利的好朋友董其昌,后来考中了进士,做起了官,这也没有打动陈继儒,从这一点来看,陈继儒当时的隐居之举是有决心和有明确方向的。 做了隐士之后,陈继儒投刺访友、游山玩水、莳竹养花、踏雪寻梅、品茶饮酒、焚香抚琴、赏月晒书、吟诗作画、参禅学道,自由自在,一来二去,反而弄得名声甚响。很多人向皇帝举荐他,吏部尚书闵洪学向皇帝上书说,陈继儒是江南名士,应该让他参政议政。于是皇帝下令,如果陈继儒有什么建议,一定要奏知。大学问家黄道周也给皇帝上书,说陈继儒志向高雅,博学多通,自己比陈继儒有“七不如”,可见,陈继儒是真的有才学。朝廷几次下诏书征用,他都以疾病为理由给推辞掉。可见,陈继儒的“不做官主义”是彻底的。不做官,少了勾心斗角的算计,少了如履薄冰的战兢,多自在呀。 虽然不做官,却不妨碍陈继儒以“隐土”高名,周旋于各类官员之间。和一般的古怪山人不一样,他对于达官贵人非常随和,绝不故作清高,绝不乱翻白眼。假隐士想死了做官,却摆出一股耻于与官员为伍的姿态。由于陈继儒经常与官绅打交道,一些人看不惯就问他,你既然是山人,为什么不到山里去?谁说山人就要到山里去?真是刻薄之极。 后世的蒋士铨也写诗讽刺他: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衙。其实,这些人只要站在陈眉公的角度想一想,就不会不明白。其一,他是自己放弃功名的,所以对有功名的人才会心态平和,不至于见官就冒无名火;其二,他是一个散人,与官无仇,又何必得罪官员呢?再者,官员都是读书的雅人,陈继儒也是雅人,雅人不与雅人交往,跟谁交往呢。所以,讽刺陈继儒的人,也许是羡慕嫉妒吧,因为陈继儒活得太惬意了,太滋润了,他有隐士之名,却无清贫之困苦,他有官吏之尊贵,却无案牍之劳形,多么幸福呀。 陈继儒要做一个有尊严的隐士,他不想过得跟一个酸儒一样,他要过得舒服,所以,他追求好的物质生活。他有很好的经济头脑,是当时全国有名的书商,每年靠着出版事业获取不菲的收入。有了稳定的高收入,就更不用受功名利禄的羁绊了,所以,他一生都在听从内心的呼唤,追求快乐的生活方式。在漫长的几十年间,他一直在造房子,造亭子,造园子,乐此不疲,乐在其中,直至老年。他说自己:不是闲人闲不得,闲人不是等闲人。虽然追求享乐的生活方式,但他并没有荒废精神追求,他写书,写书,总是写书,一生着述宏富,总共有三十多种书流传至今,包括着名的《小窗幽记》。他虽然隐居,但也不完全忘情世事,他有时关注民生,向有关部门提提建议,为社会尽点心力。 陈继儒虽然追求物质享受,但他能自我节制,懂得养生之道。他喝酒,但不多喝。吃肉,但不多吃。他也好色,但绝不纵欲。有时候还搞一搞道家的“辟谷”,所以他一不小心就活到了八十二岁。临死之前,他辟谷数日,写了很多诗与亲友告别,自己给自己也写了一副自挽联:启予足,启予手,八十年临深履薄;不怨天,不尤人,三千界鱼跃鸢飞。写完后,把笔一丢,毫无留恋,瞌眼长逝。可见他在生死中来去,是何等的潇洒。 纵观陈继儒的一生,是潇洒的一生,是清醒的一生。他放弃功名,看破红尘,悟透生死,以风雅生活为寄托,实现了“大隐隐于市”的人生理想,是一个真正的隐士,是一个自己主导自己人生的清明智者。此身常放在闲处,荣辱得失谁能差遣我;此心常安在静中,利害是非谁能瞒昧我。这句话放在陈眉公身上,太恰切不过了! 大隐隐于市的清明智者陈继儒 感谢好友 赵有勤 赠玉 精明聪慧好儿郎, 游历山川见识广。 利禄功名抛脑后, 红尘看破任心狂。 感谢 Mike剑影老师 对本博的精彩点评: 我们看待一位历史名人,如果是站在现代的楼台上看古人,就像看古人的衣着一样,不会顺眼。要说才学,文字,倒是和古人不能相提并论。祖宗传下来的语言,白话文代替了古文,现代诗代替了古诗。发展了科学,却丢弃了文字的内涵,当官者趋之若鹜,哪有修身养心之隙,哪有放着官不当,跟不上权高位重的时代列车,岂不是弱智中的弱智?要说才华横溢,古今有之,当今也大有人在,可是,如果宦海沉浮,并非无才而不得志,我想还是学学陈继儒,置身事外而聪明一世也。博主的文章其实指出了古往今来官场的一些弊病,不得志而不当官,得志而不自满,这才是为官之道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