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里有两个最着名的贵州人,一位是杨龙友,另一位就是杨龙友的大舅爷马士英。 先说这位杨龙友,据说他家原在贵阳城南郊,现今当然是荡然无存了。1622年2月,土司安邦彦造反,以兵十万围贵阳,杨龙友和父亲募兵协同部队守城。此役围城整整十个月,最后城中断粮,贵阳成了人间地狱,解围之时,城中原有居民十万,仅剩一千余人了。 杨龙友22岁中举,同年娶了马士英的妹妹,真可谓少年得志。然意气风发之时,却赶上这一场惨绝人寰的围城之战,从死人堆里活了过来。据说安邦彦被迫撤退时,杨龙友曾率兵追击,还打了胜仗。 因为有过带兵打仗的经历,也使得杨龙友自以为能文能武,别人也是这样看他,之后出掌军职,最后死在了战场上。真是经历决定性格,性格绝定命运,虽是人尽皆知的陈词滥调,却也屡屡应验。 1624年,杨龙友奉母移家南京。当时贵州战乱未平,杨龙友当是举家避乱来的。刚来南京地面,就和几个重要人物如张天如、陈子龙、吴应箕交上了朋友,赶上复社成立,杨龙友也就成为创社大佬了。 杨龙友一举成名,是在陪父亲到浙东游览归来后,出了一本名叫《山水移》的书。这本书基本上是个大杂烩,既有诗文游记,还配了图画,又请了整整三十七个人,给他写序作跋,其中最着名的有董其昌、陈继儒、倪元璐、夏允彝、李日华,当然还有大舅子马士英。能请到这么多层次水平很高的艺坛盟主,文化大佬捧场,可见杨龙友于诗文书画的造诣,也可见他人脉之深之广。 杨龙友学画,最早是受他父亲的影响,他回忆说: “余生长万山中,而家大人又癖嗜山水,故名山大川,往往性情相习,亦往往机缘相凑,所谓得之习惯,亦根之胎骨也。” 杨龙友的父亲杨师孔,善写真行大字,《徐霞客游记》曾经多次提到他在云南的题刻。 关于杨龙友的画,董其昌说:“龙友生于贵筑,独破天荒,所作《台荡》等图,有宋人之骨力而去其结,有元人之风雅而去其佻。余讶以为出入巨然、惠崇之间,观止矣。”可谓推崇备至。 以我的理解,所谓“有宋人之骨力而去其结,”是指有宋人的块状山石结构,却没有宋人用笔的板结。就南京博物院所藏的《雁荡八景图册》而言,杨龙友用的全是时人的画法,当然也就没了宋人的毛病。至于“有元人之风雅而去其佻”,元人的好画,本来就没有“佻”字。可见董其昌捧场的水平,所谓言其一点,无限拔高,最后夸他“出入巨然、惠崇之间”,可谓夸到顶了。 就我所见过的杨龙友的山水画来说,基本上筑基于元人,画的是沈周、文徵明一路,主要受董其昌的影响,笔墨清幽雅致,注重形式玩味,用笔秀逸,柔弱无骨,具有典型的晚明画风。 这种画风,始作俑者,正是晚明艺坛盟主,文人画理论的奠基者——董其昌。 秦淮名妓李香君的“桃花扇”是谁画的? 杨龙友的为人,不管是从《桃花扇》里,还是从史料记载来看,都可谓是个玩家,一个和谁都能混,和谁都谈得来,万能胶似的人物。这种人,通常很热心,没什么原则,缺点心眼,到处拉托拼缝,做事惯于一拖二,一拖三,却也不招人讨厌。 他的朋友,囊括了敌对的方方面面,除了大舅爷马士英外,有被称为阉党余孽的阮大铖,复社的公子哥,同行画友如蓝田叔等。 就《桃花扇》所写的情节,平心而论,杨龙友待李香君颇为厚道。想法子给香君找个好人家,成就一对才子佳人的好事,本也出于一片好心。只是实在缺心眼,一段姻缘,非要拉扯上阮大铖三百金的妆奁酒席的赞助费,还要赋于阮大铖和复社诸公子和解的伟大意义。结果呢,颇有政治觉悟的李香君发火了,坚决要求退钱退物。 这件事,充份暴露了杨龙友缺心眼。明明做了件好事,却让人家姑娘觉得自己被利用了,谁还会记得你好?阮大铖和东林党人,复社诸公子,心结之深,岂是小钱所能解的?从中亦可见杨龙友政治上的不成熟。 这是杨龙友第一次见识了李香君,待后来,侯方域避祸不回,他又梳栊着李香君改嫁,没想被严词拒绝。在杨龙友看来,一个青楼女子,这个不要你了,那就得再寻一家,反正都是做妾的,哪有守节之理,误了自己的好年华?然而,事情就偏不像他想的那样,就有人要从一而终的。 看来晚明的青楼,小姐们从小读书习艺,做个名妓的目标,是嫁给好人家作妾的,相当与一次性批发,并不做零售的生意。嫁给什么样的人,自己也有很大的自主权,妈咪也无可奈何。李香君如此,另一位秦淮名妓柳如是,也是如此。经考查多人,柳如是最终嫁给了有钱、有势、有才,就是年纪比老爸还大的钱谦益。 秦淮名妓李香君的“桃花扇”是谁画的? 李香君不改嫁,杨龙友拉托没拉成,也就罢了。却不想席间言谈,大舅子兼南明弘光朝首辅马士英听了,勃然大怒!宰相的办法,就很简单了。 “不须月老几番催,一霎红丝联喜,花花彩轿门前挤,不少欠分毫茶礼。莫管他鸨子肯 不肯,竟将香君拉上轿子,今夜还送到田漕抚船上。------” 结果就是李香君誓死不从,以头触地,血溅诗扇。妈咪李贞丽李代桃僵,坐上轿子,被人生生的抬去了。于是就有了这一把折枝桃花扇。 因血画扇,这种事情,也只有杨龙友这种玩家,才做得出来。 一把桃花扇,引出一部南明痛史;一个坚贞的妓家小女子,衬出无数饱读诗书的大名公的丑陋模样;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