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27年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多事之秋,这一年是北宋的靖康二年,也是南宋的建炎元年。就在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年里,一件件惊心动魄的剧烈变故接踵而至, 中华历史之北宋篇在这个节点上被横冲直撞的大金国骑兵重重的“撞了一下腰”,镌刻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划痕,犹如一个大大的惊叹号,一个曾经的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在这惊叹号背后变成残山剩水 。这一年既是一个时代的完结,又是一个时代的开始。不光宋朝子民永远记住了这个风雨如晦的年份,对后世中国人来说,这一年也因非同寻常的悲剧意味和纪念意义而永久铭刻于心,这挥之难去的悲情已融入华夏子孙血脉而延续至今。 时间老人翻过1127年这一页,这汉家政权仍然叫“宋”,所不同的是须在前面加个“南”字,一个“宋”字不分家,可此宋非彼宋,面积大幅缩水,含义大相径庭。传承有序、脉络清晰的历史进程在这一年里变得支离破碎,惊悚的拐了一个诡异的大弯。在剽悍的金国铁骑持续不断的凌厉打击下,昔日大宋那铁打的江山被一分为二,残宋苟活于长江之南,而江北的大片领土全部改姓了金。至此,宋金隔江对峙,狼烟四起,纷争不断,那个龟缩于江南富庶之地的小朝廷被史籍称为南宋。
1127年初,早已似破船漏屋的大宋帝国遭遇金人的致命一击,倾覆只在须臾之间。这年早春时节,首都汴梁沦陷金军之手,北宋的二位皇帝——徽宗赵佶和他的长子钦宗赵桓相继被金军俘虏。史料记载,徽宗的40多位龙子龙女几乎都成为金人的战利品,这些含着金汤匙出世,长于深宫的金枝玉叶们成了金人的奴隶、侍妾,庙堂之上的王公贵族也貌似被一网打尽。但这其中偏偏有一条漏网之鱼——徽宗的第九个儿子康王赵构侥幸逃脱,得以幸免于难。走了狗屎运的赵构逃往河南商丘(北宋南京),这年5月,大难不死的赵构在商丘(北宋南京应天府)称帝,南宋小朝廷正式建立,改年号靖康二年为建炎元年。这年赵构刚刚二十出头,还是位毫无政治经验的毛头小伙。他是宋朝的第十位皇帝,也是南宋的创始人,史称宋高宗。
宋高宗赵构是一位面目模糊的历史人物, 亦或是宋代帝王中最难以定论的一位皇帝 。他既不像其父宋徽宗那样集轻佻荒唐和才华横溢于一身,也不像其兄宋钦宗那样暗弱昏聩、毫无决断,他的优点与缺点甚至个性都不鲜明、突出,所以此公的历史知名度不高,知道他的人不多。他之所以得以青史留名, 缘于与手下两位大名鼎鼎的臣属的人生纠葛,一位是忠义千秋的大英雄岳飞,一位是满肚子坏水的大奸臣、投降派秦桧。一提起这二位妇孺皆知的历史名人,许多人才会恍然大悟:哦,原来宋高宗赵构正是这二位的最高领导。
其实,赵构本来是根本不可能登上皇位的,而阴差阳错的命运偏偏成就了他。按中国帝制传统,宋徽宗理所当然的将长子赵桓立为储君。然而,这皇帝老儿内心最为喜欢的是排行老三的郓王赵楷。赵楷自幼聪慧机灵,博览群书,自然深得徽宗宠爱、看重。排行老九的康王赵构,今生今世坐上龙椅的概率基本为零。何况赵构平时只喜欢耍枪弄棒,打熬力气,不喜欢读书,在资质上似乎也不大适合做皇帝,喜欢“万人敌”的他只适合当一位带兵的将军。史料记载,那赵构生得状貌魁梧,天生神力,两臂平举100多斤的石锁,走几百步面不红、气不喘,轻松得跟玩似的 。看热闹的人都被这厮的蛮劲惊呆了,他却若无其事。除此之外,史书没有指出他的任何特长,他似乎没有别的特别的能耐,除了力气大点、出身高贵点外,其他方面也就是一个资质平常的普通人 。
假若他的父亲宋徽宗是一位有作为的英明帝王的话,赵构基本毫无脱颖而出的机会。然而,宋徽宗的荒谬与轻率,导致国破家亡,这场变故反而将赵构推上了历史舞台。冥冥之中老天似乎格外眷顾、垂青这位力能举鼎的壮汉,说不清道不明的命运之手选择并拽住了他。1127年发生的一系列的意外加巧合,将赵构扶上了那把本不属于他的龙椅。
康王赵构曾经两次自告奋勇的赴金营充当人质,而这两次凶险莫测、看似有去无回的经历他都能逢凶化吉、全身而退,其间发生的故事几乎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历史谜团。特别是他第二次充当人质时,面对凶戾残暴、喜怒无常的金国奴隶主时,他表现得临危不惧,镇定自若,乃至于金军统帅都起了疑心:如此勇敢无畏,从容淡定,一定是个假冒的王子。感觉被忽悠了的金人要求换个真正的王子来替换赵构,求和心切的徽宗于是将另一个儿子赵枢送去敌营替换这疑似冒牌货,赵构被释放归家。 走出金营,赵构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暗自叫声“惭愧,天可怜见!” 他定一定神,认准方向,急忙朝汴梁走去 。
也就在这段时间里,民间流传出一段“泥马渡康王”的奇幻故事:康王赵构离开金营后,兜兜转转跑了大半天,直跑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寻思着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歇再赶路。直到天黑后,才找到一座残破荒废的古庙,看庙门前挂满蛛网的牌匾,原来此庙叫崔府君庙。年深日久,僧去庙空,草比人高,已成狐兔巢穴,只不知是哪朝哪代所建,更不知被祭祀的崔府君是何方神圣。又累又困又饿的赵构也顾不了许多,坐在积满灰尘的香案边想歇息一下再赶路,谁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朦胧中,听见耳边有人疾呼:“王爷快跑,金兵追来了。”他一个激灵醒过来,却不见身边有人,只见门前院子里有一匹骏马在扬鬃嘶鸣,以蹄刨地,似乎在催促他赶快骑上它逃命。原来得知真相的金军统帅派兵追赶他,人喊马嘶的声音渐渐逼近。情急之下他顾不得多想,急忙翻身上马,马儿不用他鞭笞就箭一般奔离古庙。赵构只觉得这匹骏马四蹄腾空,风驰电掣,像腾云驾雾飞起来一样,耳边只听到呼啸的风声 ,他吓得不敢睁眼 。那匹神驹一口气狂奔七百余里,还背负着赵构漂浮着渡过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那马儿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一霎那已度过宽阔的大河,将缉拿他的金军骑兵远远的甩在了彼岸。到了安全的地方后,赵构惊魂稍定,他俯身一看,那匹马儿却僵立不动,如泥塑木胎一般。仔细一瞧,它原来是崔府君庙里伫立在神像旁的一匹泥马。
这段神奇的传说,似乎饱含着北宋民间“屌丝们”善意的想象, 以及对金人铁蹄践踏下的大宋故国的深深同情与眷恋。念旧是人之常情,北宋的遗民们爱屋及乌,对赵构这位“根正苗红”的皇位继承人寄予莫大的希望,以及深深的怜悯 。这传奇故事不过是人为杜撰,属于子虚乌有,或许是大宋子民们的一种情感寄托,也算是一种发乎内心善良、朴素的愿望。这里面包含有一种天命论的因素,恰恰是中国人表达爱憎、讲究正溯的惯用手法。元代着名画家、书法家,宋太祖十一世孙赵孟頫所写 “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表达的正是这种希翼、期盼、失望兼而有之的复杂情绪。不论如何,正宗的皇子赵构虽然是上应天星 、 血统高贵的赵宋继承人 ,但他日后的表现,恐怕会让同情他、支持他的大宋臣民们彻底失望了。他畏敌如虎,将投降主义和逃跑主义演绎到了极致,这样的人值得同情与理解吗?这样的故国值得眷恋吗?他对得起沦陷区的大宋遗老们吗?他对得起对他施以援手亦真亦幻的崔府君吗? 对得起那匹承载着复国的希望、背负他逃出苦海的“泥马”吗?
言归正传,赵构“泥马渡康王”脱险回到汴梁,没过几天安生日子,金军再一次兵临城下,将个偌大的汴梁城围得密不透风。金军统帅宗翰第三次点名要赵构去金营充当人质,否则拒不退兵。其实, 金人对颇有大将风度的赵构是有点好感的,觉得这小伙子临危不惧,像条汉子,是块好料。那赵构也不含糊,慨然应允,他挥别父兄,昂然离开汴梁。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依约来到金军营帐,而是绕过金军兵营来到今天的河北磁州一带。他行踪诡秘,有如神助般的躲过一劫,逃脱了汴京陷落后被金军俘虏的悲催命运,幸运之神再一次眷顾了他。 令人疑惑的是, 身为赵家硕果仅存的龙种,他是怎样知道这次金军是玩真的呢 ?他怎能知晓固若金汤的帝都会沦陷敌手?难道他能掐会算、未卜先知?这究竟是一种巧合,还是暗含历史玄机,因年代久远,资料缺乏,难以考证 。这是笼罩在这位南宋创始帝王身上的又一个难解的谜团。对于金军此战志在必得的决心 ,汴京一定会被金人攻克,他似乎早有预感,早有心理准备,亦或是早有谋划。
在从河南开封(汴梁)到河北磁州的途中,赵构亲眼目睹了城墙高耸、布防严密的真定城被金军攻陷的惨状,他内心受到的震撼与刺激可想而知,金军铁甲兵剽悍的战斗力一定让他印象深刻与恐惧。 或许因极度惶恐,他一直都不去找金军统帅,似乎已经忘记自己肩负的和谈使命,而是径直来到了主战气氛和抗金决心最为浓烈、坚决的磁州。之后,赵构一行又蜿蜒来到今日的河南安阳,在这一带观望、徘徊了十余天,等待临危受命的宋钦宗的最高指示。
在金军攻城最为激烈的日子里,宋钦宗派敢死之士拼命冲出重围,给赵构送来一封十万火急的密令。他封赵构为河北兵马大元帅,命他火速召集人马,救援汴京。赵构接到密令后,嚎啕大哭,也许这时他已有了不祥的预感。随后,他在相州开大元帅府,准备收拢人马赴京勤王。
然而,几乎就在此时,汴京被金兵攻陷,巍峨壮丽,犹如铜浇铁铸一般的大宋国都,在金军的骄兵悍将眼里就像纸糊的玩具一般经不起敲打。在这场玉石俱焚的劫难后,花团锦簇的京城顿成一片瓦砾场,唯一的获利者或许就是赵构。作为大宋帝国唯一如假包换的正宗龙子,在复兴大宋的旗帜下,他众望所归,当仁不让的成为发号施令的不二人选。一股股抗金势力渐渐聚拢在他的麾下,他成了抗击金寇的希望所在和不容置疑的精神领袖。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兵马大元帅赵构并未组织或发起任何一次有效的军事行动。他似乎只是带领着一群被金军吓破胆、数目不祥的乌合之众,跟在满载掳获物洋洋自得的金军后面摇旗呐喊、虚张声势。宋军看似追击,却形如欢送,一直游走在金军的快马脚力和利箭射程之外。赵构似乎对徽钦二帝以及众多王公贵族被俘虏一事表现得十分淡漠,既不义愤填膺,也不积极营救,这种含混不明、模棱两可的态度为后世史家所不解。一路上, 赵构数次拒绝金军的劝降, 躲过了几次为抓捕他而设下的圈套 ,他的天赐神力和勇气似乎没有发挥过一次,宋军尾随着金军,但从未和金军真正交过手,直至将金军“礼送出境”。就这样,直到在河南商丘即位称帝,赵构在军事方面毫无任何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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