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杨坚站在大殿中,望着殿阶下的殿庭,那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闲人。 那一声声尖厉的呼号是从殿庭的另一边传过来,那边有一道高墙,高墙之外是几棵高大的树。尖厉的喊声就来自树上,仔细看,其中一棵树上爬着一个黑黑的影子。
“父皇——父皇——”
那个声音一直在胡乱喊叫,因为离得太远,隋文帝只能听清楚这一句。高墙的那一边是太子居住的东宫,树上那个人是隋文帝杨坚的大儿子、曾经的皇太子杨勇。现在杨勇还住在东宫,但只是一个庶人,现在的皇太子是杨勇的弟弟杨广。
这几天杨勇一直爬到树上,向着皇宫这边高声喊叫,声称自己冤屈,希望能见到父皇,希望父皇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他要为自己辩解,嗓子已经喊破了,嘶哑难听。
隋文帝回头,向尚书右仆射杨素打听杨勇的近况,杨素说:“杨勇最近神志昏乱,像鬼媚迷惑了一样,举动失常,请陛下不要理会。”
隋文帝也就不再过问,任凭杨勇喊叫,因为这个大儿子实在让他太失望了。
隋文帝杨坚一共有五个儿子,长子杨勇、次子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杨秀、杨谅。五个儿子都是皇后独孤氏所生,不过,独孤氏对他们并非一样看待。
长子杨勇好学,喜欢词赋,性格宽容坦率,待人仁厚。杨勇在父亲登基之前就官位崇高,做过洛州总管、大司马,统领禁卫军。隋文帝杨坚登基之后,立杨勇为皇太子。朝廷中的一般性事务全部交给皇太子决定,皇太子的许多谏议也都被隋文帝采纳。
这样的过程是很好的历炼,这一时期,隋文帝与皇太子之间的互动是良性的,互相之间充满信任。于是在开皇六年三月,洛阳一位名叫高德的人,自作聪明,上书请求隋文帝传位给皇太子杨勇,自己去做太上皇。隋文帝说:“我上承天命,抚育苍生,每天兢兢业业,尚且担心事情做得不完满,怎么可以把如此重大的责任推给儿子,自己去享乐呢?”
高德提出这样的建议实在是看不清形势,却也说明,当时隋文帝与皇太子之间的关系很好。可惜这种良好的关系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在皇太子的位子上呆久了,杨勇生出了奢侈习气。隋文帝不满意,要教育教育儿子,教育的方式是比较通用的那一种:隋文帝把自己过去穿过的旧衣服送一些给杨勇,还把自己用过的一把刀子送给他,让他经常拿出来看一看,希望杨勇做一个“上称天心,下合人意”的皇储。
生活方面的小节虽然有一些妨碍,却不至于影响父亲对儿子的信任,真正让隋文帝警惕的是皇太子表现出来的政治上的急切和越制,这是所有皇帝最敏感的问题,二人之间渐渐生出嫌隙。
某一年冬至,朝中百官一齐到东宫去拜见皇太子。隋文帝打听清楚,立刻警觉起来,毫不含糊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隋文帝问大臣们:“听说冬至节那一天,朝中百官都到东宫去朝见皇太子,这算是一种什么礼节?”
太常少卿说:“大臣们到东宫去,是祝贺节日,不是朝见皇太子。”
隋文帝说:“节日里大家互相祝贺一下,三人一伙,五人一帮,是人之常情。为什么你们要让相关的部门出面召集大家一起去东宫?听说皇太子也是身穿朝服,排列音乐,正式接受大家的朝贺。那天在东宫里进行的这一切,不符合礼制。”
隋文帝下诏,明确告知大臣:皇太子虽然是皇储,本质上依然还是臣子。朝中大臣和地方官员带着礼物去东宫给皇太子祝贺节日,不符礼制,以后一律禁止。隋文帝的旨意,明白地表达了他对皇太子与大臣们的不满,毫不掩饰。这样的宣示,对皇太子的威信和地位,都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在另外一件事上,隋文帝也很明确地说“不”。
隋文帝挑选宫中的侍卫官,要求个个勇猛强健。尚书左仆射高颎提出异议:“如果强健、优秀的将官都挑选到皇宫中来,东宫那边只能从剩下的人当中挑选,恐怕找不出勇武之人了。”
高颎的身份有些特殊,他的儿子娶了杨勇的女儿,与杨勇是儿女亲家,在许多事情上自然倾向于皇太子。这种话由他说出来,让隋文帝格外不痛快,立刻变了脸色,说:“我经常四处巡视,身边的侍卫一定要强健。皇太子那边没有这种必要。给东宫挑选强健的侍卫,不是好办法。前代的教训,我见得太多,你也不要拘泥,给东宫选择一些普通士兵就可以了。”
杨勇逐渐失宠,继尔失去皇太子的地位,最关键的地方,是他让母亲独狐皇后失望。早年间,独狐皇后给杨勇娶了元氏做正室夫人,杨勇不喜欢,转而宠爱小妾云氏。元氏受到冷落,心情抑郁,以后得了一种心病,开皇十一年正月死去。
隋文帝亲自在文思殿哀悼这位太子妃。皇后独狐氏本来就对皇太子与云氏的过份亲昵很不满,现在元氏暴亡,让独狐皇后怀疑皇太子和云氏在其中做了手脚,害死元氏。这以后,皇太子对云氏的宠爱更无忌惮,引起皇后更大的不满,安排线人暗中监视二人,要找到他们的破绽。
这种怀疑与不满的杀伤力极大,因为独狐氏在隋文帝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隋文帝对她颇为忌惮,在重大问题上,皇后的立场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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