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子刘骜做皇帝的二十多年里,王政君显贵无比,王氏外戚势倾朝野。
绥和二年(前7年)三月,贪酒恋色的刘骜在宠妃赵合德的床头暴崩,四月,十九岁的定陶恭王之子刘欣继位,改元建平。在经历过纷繁无常世事的王政君看来,刘欣虽说是她和儿子及诸位兄弟共同确立的江山继位者,但王氏得势而弄权的美好岁月,必将面临挑战,因为刘欣不仅仅是刘欣,随着他入主未央宫的,那个曾经在夫君刘奭那儿夺走自己夫妻恩爱的女人——傅昭仪,一定会掀起大浪。
思量了多日,已身为太皇太后的王政君暗自决定,采取不与争锋、息事宁人的办法,退避三舍,低调做人。
汉哀帝刘欣荒淫误国毫无建树地做了六年的皇帝,匆匆毙命收场。
当听到二十六岁的刘欣突然死在未央宫,一直以来深居简出的太皇太后王政君,敏感地意识到,荒唐天子毫无征兆地死亡,对大汉社稷是一个极其不祥和危险的信号。刘欣没有子嗣,身边一帮佞幸,这时候假如自己再不出面还想躲清静,王朝必将面临崩塌。不管夫君曾经怎样地怠慢自己,不管傅氏得意时如何地羞辱和挑衅王家,眼下汉室唯一能出面拿事说话的人也就她了,危难之时,责无旁贷。
太皇太后王政君来到未央宫,头一件事是从佞臣董贤手中收取了国玺。国玺到手,意味着谁想窃取汉家江山,没门,信物在我这儿呢,抢先断了觊觎皇位的野心家的念想。
元始元年(公元1年),王太后与大司马王莽一商量,扶持中山孝王之子刘箕子(刘衎)继位,这就是汉平帝。刘箕子年龄刚九岁,拖着病身子被从封国懵懵懂懂抬到长安,入住皇宫,别说是处理军国大事了,他连朝廷大殿的门朝哪儿开都还弄不清呢,自然而然的,江山的重担落在了太皇太后王政君的肩上,臣子们别无选择,一致赞同太后临朝称制,具体事务交由大司马王莽处置。
汉平帝和孺子刘婴时期,侄子王莽渐渐翅膀硬了,决计终结汉室、开启新朝。遇到一件头疼事,有一道重要的手续必须办,这道手续就是拿到传国玉玺,否则,另立新朝的一切努力,都会被人们看成是闹着玩的,都是名不正而言不顺的。
国玺在哪里?在太皇太后王政君起居的长信宫里,在她老人家昼夜严密地监管之下。“及莽即位,请玺,太后不肯授莽。”王莽已经取代刘氏登临天子位,只差这最后一道门槛了,他来向姑姑索要国玺,太后守着国玺不肯给他。总不能不成体统地动手从老太太怀里去抢吧,王莽为此头疼不已。情急之下,他派堂弟安阳侯王舜去办这事。
王舜蹑手蹑脚地进了长信宫,恭恭敬敬地给姑姑请过安。王太后看到王舜的第一眼,便猜出了他此番的来意,又是为传国玉玺来的。不等王舜开口,一向慈眉善目的王太后,对着他劈头盖脸地动了粗口:你们这伙丧了良心的小子,父子儿孙蒙受汉家恩德,家族世代享尽荣华富贵,如今非但不知报答人家,安心辅佐幼弱的皇帝,反来趁机夺人之国,一点情义都不讲,脸都不要了!你们兄弟俩(王莽、王舜)简直猪狗不如!
王太后越骂声音越大:你们给我竖起耳朵听着,“我汉家老寡妇,旦暮且死,欲与此玺俱葬。”老身永远是汉刘的女人,说死便死,宁可抱着这块印玺一同进坟墓,你们也休想得到它!
骂着骂着,老太后禁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身边服侍她的宫女奴婢们,也都跟着伤心起来。
做了新朝皇帝的王莽,琢磨着要把王太后汉朝的尊号改成本朝的,他命一个叫张永的人献上一面带符命的镶玉铜镜,上刻“太皇太后当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字样,最终用这一招,忽悠着老太太接受了“新室文母太皇太后”的尊号。
改了太后的尊号,王莽的用意就是不想让姑姑再与汉朝有任何的瓜葛。接着,他派人损毁了汉元帝的寝庙,在原地给姑姑修建了一座寝庙,特地把汉元帝寝庙原来的正殿,改造挪作姑姑文母太皇太后设宴用膳之地。工程一完工,王莽亲笔为之题名“长寿宫”。这一天,王莽为了讨老太太欢喜,安排在新落成的长寿宫摆上酒筵,静等王太后驾临。王太后一到,丰盛的山珍海味没引起她兴趣,看到早先的元帝寝庙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大为吃惊,无心喝一口酒吃一口菜,老泪纵横地现场哭诉开了:这是汉家的宗庙,都有神灵保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毁坏它?况且若是鬼神没有知觉,又何必建造此庙,既然鬼神有知,老身作为孝元皇帝的妃妾,怎么可以亵渎天子夫君的庙堂而拿来自己享用?“饮酒不乐而罢”,一场原本打算让老太太高兴的酒,到底没喝成。
面对执拗而忠于汉室的姑姑,王莽无计可施。他当然希望姑姑支持赞同他的改朝换代,但又不能像对待其他臣民一样去强迫她老人家。姑姑心系汉室,对侄子的篡汉自立一直心怀怨气,王莽 “求所以媚太后,无不为”,希望姑姑能笑一笑,办法几乎都用尽了。然而在王政君的心灵深处,汉室刘氏的正统地位是至死都不能撼动的,王莽越向她示好,老太太“愈不说”,越发地不高兴,要跟你对着来。
王太后以各种形式和手段,来显示她维护法统的意志,表达她时刻怀念汉朝,永远是汉室明媒正娶的媳妇。坚守着这样的信条,老太太活到八十四岁,寿终正寝,与汉元帝刘奭合葬渭陵。
民女王政君,先后亲历汉宣、元、成、哀、平、少帝及王莽新朝七个不同时代,头顶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的尊贵头衔达六十一年,是中国历朝历代在位和寿命最长的皇后之一。而她所拥有的一切辉煌与荣耀,其生父王禁居功至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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