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的官场中人,有能说能干的,有能说不能干的,有能干不能说的,最差的,当属既不能干又不能说的。一般意义上讲,得志的大多是能说能干者,政绩突出,同时善于归纳总结宣传美化;其次是仅仅能干但很不善言辞,这类人很吃亏,归之于老实巴交埋头拉车不看路的那一类,腾达的机会几乎不存在;而常常最让人跌眼镜的,是那些狗屁不懂但脑瓜好使嘴巴极其灵光的人,虽不能干但很会说,几句花言巧语便让上司动容,留下深刻印象,迅速提拔重用。 这类人,在专制的封建王朝为数不少,偶然间一个机遇被他抓住,一套悦耳动听的说辞顿时让天子刮目,冠冕加身,升官进爵。汉文帝刘恒任内,有两个这方面的典型例子。
第一例,当事人是周勃、陈平和汉文帝。
当时刘恒做皇帝不久,周勃任右丞相,陈平任左丞相,周勃位在陈平之上。这一天朝会,文帝刘恒突然问周勃:“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全国一年共审理判决多少起案子。周勃不知道,不知道他就老老实实回答皇帝说:微臣不掌握这个数字。文帝又问他:“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全国一年的钱粮收支各有多少。周勃还是说不上来,紧张地汗都出来了,为自己回答不上天子的问询羞愧不已。
皇帝扭过脸来,拿同样的两个问题问左丞相陈平。事实上,陈平也不清楚这两项涉及国计民生和社会安定的具体数字,但我们来看看他是如何应对皇帝的。他丝毫没紧张慌乱,一脸平静地回皇帝话:“有主者”,有专门主管这方面工作的人清楚。刘恒接着问:“主者谓谁?”谁是主管。陈平款款道来:“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陛下您如果想要案件的数字,廷尉手里有;您要了解全国的钱粮收支情况,治粟内史那儿有详细的数据。文帝刘恒有些奇怪和疑惑了,说“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这么说国家大事都各有主管官员负责,那你这丞相是干什么的?陈平的答案早在胸中准备好了,他说:“主臣!”——我替陛下管理群臣。当然仅靠这两个生硬的字眼不可能让天子信服,弄不好还会惹恼皇帝,所以陈平的滔滔宏论接踵而至:”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宰相就是务虚的,上辅佐天子调理阴阳四时,下监督百官各司其职、安抚百姓。陈平振振有词地说罢,皇上是个什么反应呢?汉文帝明显很吃这一套,让油嘴滑舌的陈平给蒙晕了,“孝文帝乃称善”,刘恒给陈平竖起了大拇指,连连说“好”。
周勃和陈平这两相一比,高下就出来了。周勃能干,但他不会说,更不会遮掩自己的“短”;陈平呢,能干不能干说不准,但嘴巴确实高过周勃一筹。明明也是个糊涂蛋,但人家却说得头头是道,连皇帝都不得不佩服。
陈、周二位退朝出来,周勃很为自己在天子面前的丢人显眼懊悔,责怪副手陈平说:“君独不素教我对!”你平时也不教我点如何应对皇上提问的技巧。陈平笑了,说周大人你可真笨,假如皇上今天问你长安城现在一共有多少盗贼,难道你回去一个一个数清了再来告诉皇上吗?周勃彻底明白了,脑子得快,嘴巴得巧,才能在天子身边混呀,看来咱差远了。不久,周勃辞去右丞相,“陈平专为一丞相”,汉文帝刘恒下诏,左右丞相由陈平一人兼任。
第二例,当事人是张释之、汉文帝和上林苑的一个动物饲养员。
有一天张释之跟随文帝出游,来到上林苑的虎圈。天子驾到,上林苑的领导班子自然得全体出动陪同。转着转着,文帝刘恒突然问上林苑一共有多少禽兽,随后又提问了其他十几个问题。包括苑长在内,班子成员一个个面面相觑,没一个人能清楚回答上皇上的问题。这时虎圈的一个饲养员从人缝里挤了进来,一口清,滚瓜倒豆地回答了皇上的所有问题。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这位在陈述每个问题时张口就来,一点不卡壳。刘恒听完他的回答,发话了:作为一个单位的领导,你们难道不应该像他这样做到底数清吗?“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当即就让张释之任命这个饲养员为上林苑苑长,原上林苑班子成员统统免职回家。
这回亏了张释之这个明白人在,要不文帝刘恒又要让能说会道的给忽悠了。站在皇帝身后的张释之,听皇帝说立马把一个饲养员提拔任该单位一把手,拦住了皇帝的冲动。他说:陛下您还记得丞相周勃吧?文帝说周勃是个厚道人。张释之忙接过皇帝的话说:是呀,厚道人往往能干但笨嘴笨舌,哪像这个饲养员这么连珠炮似地伶牙俐齿呢;现在您凭着他口齿伶俐便破格提拔,“臣恐天下随风靡靡,争为口辩而无其实。”我担心天下人会闻风而动,都争着去练嘴皮子而不学真实本领了。“且下之化上疾于景响,举措不可不审也。”下面的人看着上头的风向转动行事,那可是比什么都快啊,陛下您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不能不慎重小心呐!
因为张释之的这番提醒,文帝最终没有提拔那个试图投机的饲养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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