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燥热不安。每当半夜醒来，在睡眼惺忪之中，我习惯性地走向阳台。楼层不算高，但近视眼的我还是视觉模糊，俯视楼下的夜巷，一片迷惘。迷离的夜空，灰蒙蒙的。深夜的巷子，仍然喧躁着。

　　这条小巷，也就四、五百米长，联系着两条平行的大街。它原本是弯曲的行人小径。时代翻开新的一页之后，在市场环境下，一切都附上了商业色彩。于是，大片的民居拆了，栋栋火柴盒似的钢筋水泥矗立在小巷两旁。巷道被拓宽了，路线也笔直了，机动车也就开始来回穿梭。从此，安宁的小径变成喧噪的通道。如今，临街的楼房都建有商铺，应运而生的市场“宠儿”——酒吧足浴夜总会、美容美发按摩院等现代时尚场所雨后春笋，装潢豪华，灯饰别致，多为时尚人家经营。但小巷依然是小巷，仍然只是两条大街的夹层。大街的商业气息冲淡了小巷的生意氛围。不免萧条冷落，门可罗雀，时不时挂出“旺铺转让”字样，走马灯似的。

　　虽然生意惨淡，仍有几家馆所执拗地坚守着。这些多是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昼伏夜出的经营模式。所以，深夜里，也会见有几辆轿车、摩托车稀稀拉拉排列在这几家馆所门前，也会听到德士呼啸而过以及刺耳的喇叭声。时而有一伙夜游者神经质似的喧嚣闹腾而过，骚扰着周围梦乡中的居民。我不知道，这些时尚人家是些不靠市场吃饭、只为打发日子的纨绔子弟，还是有着外人鲜知内有隐秘的生意经，在惨淡的市场中仍然驻守阵地，毫不动摇。

　　外人不知缘由，但我所偶遇的二、三事也似乎露出些端倪。

　　在一次半夜醒来之后，正值夏日寅时时分。我在朦胧之中，坐到了阳台的台阶上。一阵微风，把在屋里时的燥热吹散消逝了。凉快之余，我眯缝着眼睛，半睡半醒。在这宁静的夜晚，人的心境不觉也平和下来，白日的繁琐事和天气的燥热已无知觉了。这样的休憩方式其实并不亚于睡眠。

　　然而，我正在庆幸享有这般宁静的当儿，耳边响起了警笛声，在僻静处十分刺耳。眼睛遁笛声而去，警车就停在“红叭”酒吧外。片刻，警察押着一人从酒吧里出来，同时还响起击碎瓶子的闷罐声（第二天我去市场经过时看到有人在打扫酒瓶的碎玻璃）。我从阳台上望去，依稀见到那人上衣血迹斑斑，走路还一摇一晃。不知是还醉酒熏熏还是重伤走不稳路。接着，有三两人一同上了警车。虽是深夜，没有围观众人，因楼层有高度，我还是看不甚清晰，更不知这几人惹了哪条律法上了警车。但我可以觉察到：深夜里，酒吧间，血迹斑斑，醉酒熏熏，这种人肯定没有好事！

　　过去的年代，见着血迹斑斑，看到公安抓人，又惊又恐。如今，既不惊也不恐，市场环境下的司空见惯。

　　今夜，我又半夜醒来，已是三更天。小巷人家大多进入梦乡，只有几户还在闪着灯光，大概又在忙乎着什么。小巷两旁的两个通宵超市和钟点酒店公寓灯火通明，在等待夜行者。更有一所取个洋名的酒吧——卡门怀旧音乐会所，那令人迷惘晕眩的灯饰正闪着极富诱惑的媚光，像是在向路人招徕，其门庭也还有几部轿车和摩托车停泊。我从阳台上下望，铜饰的前门人员进进出出，停泊的轿车车门开开关关。

　　我似睡非睡地倚着防盗网，坐在台阶上。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一伙人从酒吧门庭冲出，喊着：抓住他！别让他跑了！都是一伙年少气盛之人。最前面的一个人没跑几步，就在超市门前被揪住。在一阵拳打脚踢之后，那人倒在巷道旁，像是受了重伤。被摁倒在路旁后，还不断地遭受皮肉之苦。这时，一伙人里边有人喊道：别再打了，他不会动了，赶紧走吧！于是，随着一阵摩托车启动声响，那一伙人溜之大吉，很快就在巷尾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的我，开始清醒了。望着倒下的人一动不动，模模糊糊我看不清晰，只见一身人影的轮廓。我想，小巷两旁的超市服务员、小区值夜班的保安以及酒吧里的酒保不应看不到这一幕吧？然而，那人倒在那里好几分钟，没见一人出来走近他。还有两辆德士从那人身旁驶过，也不见停车过问一下。片刻，才见一辆、两辆警车驶来，接着又有救护车开来。不知为啥，倒下的人没被马上抬上救护车，警察像是在跟小区保安说话，像是在询问情况。我在阳台上听不清楚。又过了几分钟，那人才被抬上救护车。车离开后，一切又复归平静。侍者、保安等人仍在他们的本职内做事。

　　今夜我在阳台上呆了整整两个小时。这是我深夜在阳台上呆过的最长时间的一次。我并没有沉思、想事，只觉得脑子里空空如也。到了第二天醒来，我忽然想到那个倒下的人怎么自己爬不起来，一动不动，我隐隐地觉得他也许伤得很重，动弹不了。于是，我一大早去到出事地点看个究竟。看到的还是让我大为惊愕——路上还留有一摊血。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纠葛和冤仇，我只知道每条生命都应该珍惜。

　　在我们这个极为普通的城市里，在不长的时间内，一条极不起眼的小巷发生了两起血案。这在过去的年代是无法想象的。喧嚣打破了宁静。在市场经济中，充斥着商业利益的环境里，人身的安全系数，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社会市场化了，商业化了，一切都围绕着金钱和利益，似乎在重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信条。在过去令人惊恐的事，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以至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