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黑人女性难以启齿欲望美国小说的玛雅·安吉洛
时间:2013-05-03 10:51来源: 作者:韩松落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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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移事往,玛雅·安吉洛书写的时代已经过去,那种强烈的隔离已经不复存在,或者说,已经没有当日那样严重。但强和弱的冲突、富有与贫穷的对立,永远存在,永远在我们生活中劈开深沟,让一些人不被当做“完整的人”,处于被忽略的位置。所以玛雅·安吉洛的书,
玛雅·安吉洛(MayaAngelou)生于1928年,是美国当代著名的女诗人、
、编剧、歌手。她最著名的作品,是六部自传体小说:《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IKnowWhytheCagedBirdSings,1969)《以我的名义重整旗鼓》(GatherTogetherinMyName,1974),《像过圣诞节般唱歌、跳舞、欢乐》(Singin’andSwingin’andGetting’MerryLikeChristmas,1976),《女人心》(HeartofaWoman,1981),《所有上帝的孩子都需要旅游鞋》(AllGod’sChildrenNeedTravelingShoes,1986),《掷向天堂的歌》(ASongFlungUpToHeaven,2002)。六部书,陆陆续续在三十年时间写成,她的人生故事,几乎尽收其中。我想阿妈也许都没意识到她对身边的一切都寄托了无比深沉的爱。”这段经历对玛格丽特至关重要,尽管她后来去了圣路易斯,和她那位高贵美丽的母亲一起生活,但不论是她的母亲、她的祖母,还是她的舅舅们,给她的影响,都不及这位老太太(还有“服侍我一生的神灵:书籍”),她给小女孩的生命,铺上了坚韧、善良的底色,让她足以抵御此后的一切寒凉,一切波动。从小镇出发,直到成为旧金山电车上第一个受雇的黑人,从奶奶的杂货铺长大,经历了被强暴、自我放逐、成为未婚妈妈,她十八岁之前的经历,超过一个来自小镇的黑人女孩应对的范围,但她都见招拆招,这种能耐,多半来自她的导师——“阿妈”。“在我生命中的这段时间里,我所拥有和忠于的一切都极为奇特地成双成对:阿妈和她的庄重果断;弗莱沃丝太太和她的书籍;贝利和他的兄妹之情;妈妈和她的欢乐;科文小姐和她的学识;晚间课程的戏剧和舞蹈。”这部小说被视为成长小说,但成长不是自发完成的,需要滋养,一个人的自我意识,不是凭空确立的,需要材料、样板,他们,所有这些坚实的、朴素的人,是玛格丽特“成长”的养料,她也意识到了这点:“对英雄与坏人的印象、对爱与憎的区分最初也是在早期的那个环境中形成,并永久地充当着是非评判的标签。多年之后,在小镇成长起来的人们离开了故土、苍老了容颜,甚至连谋生手段、进取之心和生存目标都不再相同,但不管他们带着的是怎样的面具,那后面依旧是一张孩子的脸。”那些图景,那些图景上的人,构成玛格丽特灵魂中最坚实的部分,也构成这部小说最丰富的部分。2《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和同时代以成长为主线的作品又有所不同,因为主人公是黑人,她成长的年代,是黑人备受压制、轻视的时代。“阿肯色的‘斯丹普’(Stamps)是‘奴隶印记’;佐治亚的‘奇特林’(ChitlinSwitch)是‘黑人剧院之路’;亚拉巴马的‘韩镇’(HangEmHigh)是‘把他们高高地吊起来’;密西西比的‘黑鬼镇’是‘黑鬼,别让太阳在你这里落下去’(DontLettheSunSetonYouHere,Nigger)——这些都是与黑人有关的描述性地名。”在斯丹普,黑人和白人的生活区域泾渭分明,以至于很多黑人孩子不知道白人是什么样。“作为一个黑人是可悲的,我们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残忍地培养为驯服的绵羊,我们甚至可以安静地倾听别人嘲笑自己的肤色,而不作任何辩解。我们都应该死。我想我会很高兴看到我们全部死掉,一具具尸体堆在一起。……作为一个物种,我们面目可憎,我们所有人。”尽管“阿妈”努力撑起自己的尊严,但在白人面前,这种尊严像个幻影,时时遭到打击。大萧条时期,“阿妈”曾经借钱给很多黑人和白人,但其中大多数人没来还钱,当玛格丽特因为牙病需要求医时,“阿妈”向曾经跟她借过钱的林肯医生求助,结果遭到羞辱。玛格丽特曾经仰慕过那些黑人中的江湖人士,因为他们替黑人出气,报复了
《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是六部作品中,最著名的一部。这部小说的书名来自保罗·劳伦斯·邓巴的诗《同情》,书中描绘的是她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生活,时间跨度为1931年到1947年。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这本书一出版,就引起轰动,此后四十年时间里,获得无数荣誉,在多年后的1997年,还连续153周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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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时,玛格丽特·约翰逊和哥哥小贝利·约翰逊,被“邮递”到阿肯色的斯丹普,从此和他们的奶奶生活在一起,在斯丹普的黑人区,在童年的他们“看来就是整个世界”的地方,玛格丽特度过整个童年。
斯丹普是个小镇,从环境、风俗、气质上来说,和那些频频出现在美国文学中的小镇,似乎并无不同,晒得发黑的绿树、幽暗又璀璨的黄昏,教堂、学校、杂货铺,毕业典礼、夏日炸鱼野餐,放到舍伍德·安德森、福克纳、卡森·麦卡勒斯、奥康纳小说里,也丝毫不觉异样。
给玛格丽特白纸一张般的灵魂图景,染上最初色彩的,也就是这些景象,让她在将近四十岁的时候,还念念不忘:“早晨的商店有些空旷和冷清,就像一份来自陌生人的礼物。打开店门就是扯开礼物上的丝带,外面柔和的光线透了进来(店门是朝北的),缓缓地照过货架上的金枪鱼、大马哈鱼、烟草和针线,最后停在猪油桶上。如果是夏日,那桶油会缓慢地变软,最后成为透明的液体。”
画面只是背景,人才是主角,麦克尔罗伊先生,霍华德·托马斯先生、梦罗姊妹(她有天在教堂里发了疯,高喊“把那事儿讲出来”,这句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小镇居民的“典故”)、默菲先生、伯莎·弗劳尔斯夫人、林肯一生,还有“可怜的泰勒先生”,他的妻子去世后,他就在镇上吃百家饭,大家也欣然接纳他。那些诈骗黑人的白种人:“在20世纪尚未开启的岁月,这些生来黑皮肤的男人,原本毫无疑问要被那个时代碾成无用的碎末。然而,他们却以自己的智慧撬开了紧锁的社会之门。他们不但在‘游戏’中变得富有,还获得了为同族人复仇的快感。”仅有这种快意是不够的。快意只能持续一时,而在更长的时间里,黑人不被当做“完整的人”,没有自我意识,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文学作品里。他们是符号,是陪衬,有固定形象和描写的套路,哪怕出自善意。他们是永远忠心耿耿的胖女奴,在白人小姐为情所困时,在围裙上擦擦手,替小姐吐槽,是永远憨厚朴直的黑大叔,在白人小孩来度假时,示范一两手绝活。仅此而已。所以,尽管在玛雅·安吉洛之前,已经有理查德·赖特、拉尔夫·艾里森和詹姆斯·鲍德温,为黑人书写,他们的书写,也为黑人在文学上成为“完整的人”提供了证明,但玛雅·安吉洛(以及同时成名的托妮·莫里森)的女性身份,却让她们更进一步,不仅写出了黑人的坚韧、乐观、愤怒,也写出了更隐秘的情愫,更不可言说的迷梦,以及更难以启齿的欲望。文学上的平等,大概就是这样的:不再停留在与外部的抗争、愤懑上,而进一步探索和表露自己的内心,毫无障碍地展示和别人一样的内心幽微,而且更多机智,更多幽默。《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里,对玛格丽特童年欲望的描写,对玛格丽特在哈莱姆区生活的描写,就是这种平等的组成部分,也是这本书的风暴眼,是争议的来源。时移事往,玛雅·安吉洛书写的时代已经过去,那种强烈的隔离已经不复存在,或者说,已经没有当日那样严重。但强和弱的冲突、富有与贫穷的对立,永远存在,永远在我们生活中劈开深沟,让一些人不被当做“完整的人”,处于被忽略的位置。所以玛雅·安吉洛的书,直到今天,也依旧能在我们内心深处引起共鸣。“黑人”不是过去意义上的黑人,而是“所有长着黑色羽毛的鸟”,“他们坚强,他们心怀希望,他们不畏艰难,也不畏神明,唱出自己的歌”。
当然,最重要的人物,还是她的奶奶安妮·亨德森,玛格丽特称她为“阿妈”,这位黑人老太太,因其沉着、智慧,成为斯丹普小镇上唯一一位被人们冠以“夫人”称谓的女士。“工作、责任、宗教和‘地位’充满了她的世界,我想阿妈也许都没意识到她对身边的一切都寄托了无比深沉的爱。”
这段经历对玛格丽特至关重要,尽管她后来去了圣路易斯,和她那位高贵美丽的母亲一起生活,但不论是她的母亲、她的祖母,还是她的舅舅们,给她的影响,都不及这位老太太(还有“服侍我一生的神灵:书籍”),她给小女孩的生命,铺上了坚韧、善良的底色,让她足以抵御此后的一切寒凉,一切波动。从小镇出发,直到成为旧金山电车上第一个受雇的黑人,从奶奶的杂货铺长大,经历了被强暴、自我放逐、成为未婚妈妈,她十八岁之前的经历,超过一个来自小镇的黑人女孩应对的范围,但她都见招拆招,这种能耐,多半来自她的导师——“阿妈”。
“在我生命中的这段时间里,我所拥有和忠于的一切都极为奇特地成双成对:阿妈和她的庄重果断;弗莱沃丝太太和她的书籍;贝利和他的兄妹之情;妈妈和她的欢乐;科文小姐和她的学识;晚间课程的戏剧和舞蹈。”
这部小说被视为成长小说,但成长不是自发完成的,需要滋养,一个人的自我意识,不是凭空确立的,需要材料、样板,他们,所有这些坚实的、朴素的人,是玛格丽特“成长”的养料,她也意识到了这点:“对英雄与坏人的印象、对爱与憎的区分最初也是在早期的那个环境中形成,并永久地充当着是非评判的标签。多年之后,在小镇成长起来的人们离开了故土、苍老了容颜,甚至连谋生手段、进取之心和生存目标都不再相同,但不管他们带着的是怎样的面具,那后面依旧是一张孩子的脸。”
那些图景,那些图景上的人,构成玛格丽特灵魂中最坚实的部分,也构成这部小说最丰富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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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诈骗黑人的白种人:“在20世纪尚未开启的岁月,这些生来黑皮肤的男人,原本毫无疑问要被那个时代碾成无用的碎末。然而,他们却以自己的智慧撬开了紧锁的社会之门。他们不但在‘游戏’中变得富有,还获得了为同族人复仇的快感。”仅有这种快意是不够的。快意只能持续一时,而在更长的时间里,黑人不被当做“完整的人”,没有自我意识,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文学作品里。他们是符号,是陪衬,有固定形象和描写的套路,哪怕出自善意。他们是永远忠心耿耿的胖女奴,在白人小姐为情所困时,在围裙上擦擦手,替小姐吐槽,是永远憨厚朴直的黑大叔,在白人小孩来度假时,示范一两手绝活。仅此而已。所以,尽管在玛雅·安吉洛之前,已经有理查德·赖特、拉尔夫·艾里森和詹姆斯·鲍德温,为黑人书写,他们的书写,也为黑人在文学上成为“完整的人”提供了证明,但玛雅·安吉洛(以及同时成名的托妮·莫里森)的女性身份,却让她们更进一步,不仅写出了黑人的坚韧、乐观、愤怒,也写出了更隐秘的情愫,更不可言说的迷梦,以及更难以启齿的欲望。文学上的平等,大概就是这样的:不再停留在与外部的抗争、愤懑上,而进一步探索和表露自己的内心,毫无障碍地展示和别人一样的内心幽微,而且更多机智,更多幽默。《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里,对玛格丽特童年欲望的描写,对玛格丽特在哈莱姆区生活的描写,就是这种平等的组成部分,也是这本书的风暴眼,是争议的来源。时移事往,玛雅·安吉洛书写的时代已经过去,那种强烈的隔离已经不复存在,或者说,已经没有当日那样严重。但强和弱的冲突、富有与贫穷的对立,永远存在,永远在我们生活中劈开深沟,让一些人不被当做“完整的人”,处于被忽略的位置。所以玛雅·安吉洛的书,直到今天,也依旧能在我们内心深处引起共鸣。“黑人”不是过去意义上的黑人,而是“所有长着黑色羽毛的鸟”,“他们坚强,他们心怀希望,他们不畏艰难,也不畏神明,唱出自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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