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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噪音》这部小说的故事背景发生在一所大学里，主人公杰克是美国一所私立大学的教授，他专门创立了一门学问——希特勒学，研究纳粹元首希特勒，其实，也无非是找一个名目和课题在美国的大学体系里混饭吃。小说的时间背景的跨度是一年，刚好是杰克教学的一个学年。小说按照结构可以分成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为“波和辐射”，讲述的是杰克的家人、学校的同事、杰克本人以及他们所居住的美国中西部一个小城市的情况，唐．德里罗的笔触似乎抽空了情感，以小说主人公杰克的第一人称叙事，以漠然和平静的口吻给我们描述了一个了无生气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由家庭、同事、学校和城市构成。杰克作为美国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的主人，他的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表面上看，小城市一切都是祥和的，平静的，安全的，但是，杰克却隐约地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全感。他通过研究纳粹狂人希特勒，感觉到在20世纪，人类的文明正在缓慢地、不知不觉地走向了毁灭。表面上那种仿佛感情被抽空的对美国社会日常生活经验的描述，使得读者反而觉得很不妙，觉得有一种暴力和毁灭的力量在悄然聚集。这个部分最令我发笑的地方是杰克的生活。他是一个结了五次婚的男人，芭比特是他的第四个妻子——他的第四次婚姻是和第一任妻子复婚的。因此，每到学校的假期，他们家就特别热闹，他和芭比特各自的的前后几任妻子丈夫，都分别生育了孩子，这些孩子连同他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又组建了新的家庭，并且，大家全都来到了杰克家，一时间，他们家里几十口子互相有着复杂的血缘关系的人，构成了一幅特别美国化和后现代的大家庭，实在是蔚为大观。这也是这部小说最精彩的情节，如同一种波和辐射一样，将美国人日常生活和人际关系的奇特光谱，呈现得五彩斑斓。 小说第二部分的题目是“空中毒物事件”，这个部分似乎是突如其来的一个插曲，是小说的中断和间奏，篇幅很短。这个部分描述了发生在寒假里的一场事故：在杰克所在的小城市里，一家化工厂突然发生了泄露事故，为了防止伤亡巨大，在政府的号召下，杰克和家人一起开车离开了小城，躲避开漂浮的毒气团的辐射和伤害。这个部分虽然篇幅不大，但却描绘了人类遭受威胁的现实，化学品污染和辐射的隐患就在我们的身边，随时饲机发动对人类的致命攻击。后来，经过了9天的躲避和疏散，美国士兵用战斗机将一种可以吞噬毒雾的微生物撒到云团上，这场危机总算是结束了。据说，唐．德里罗描绘这场化学品泄漏事件，是对1979年发生在宾夕法尼亚三里岛上的核工厂爆炸事件的真实写照。 小说的第三个部分，题目是“‘戴乐尔’事件”，讲的是杰克发现，他的妻子芭比特在吃着一种药片，这种药片叫戴乐儿，它的功效是专门治疗恐惧和抑郁症的。可是，这种药片也控制了芭比特的身心——它是一个叫格雷的不法商人通过传销方式销售的，并以性交易的方式来支付药片，控制和骗取芭比特的肉体，并迷惑她的精神。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杰克感到恼怒和恐惧，他开始追查药片的来历，并且，最终搜寻到了不法商人格雷的踪迹，抓到了证据，他决心要杀掉这个控制了他妻子身心的坏蛋格雷。杰克拟定了一个周密的复仇计划，他准备下手了，但是，当他到达格雷的公司，却被告知格雷刚刚被医药研究所开除了，后来，杰克继续追踪，发现格雷自己也在吃这种抗拒恐惧的药片，因为，他的精神状态失常了。杰克开枪打伤了格雷，却又改变了主意，又把格雷送往了医院．．．．．． 我认为，《白噪音》这部小说和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经典的现代主义小说都有着很大的不同，小说在结构上呈现出文本的多样和杂烩性质，电影蒙太奇和片段场景是小说结构的主体。它似乎没有中心的故事和人物关系的冲突，没有一般故事的开端、高潮和结尾这三大段起伏，小说的叙述似乎是一种没有感情色彩的平面叙述，塑造的人物也都是扁平的，情节大部分都是无意义的、琐碎的，彼此之间并不呼应。小说以美国中产阶级的日常生活片段和景象来呈现出高度发达的美国后现代社会内部的精神问题。可以看到，在消费和图像所主导的现代生活面貌之下，人的精神状态的危机、环境污染的危机、人文精神死亡的危机，都在向我们袭来。美国社会组织结构表面上严密齐整、却有着涣散和瓦解的实质，一种恒定的白噪音一直笼罩在我们的头顶。 来自历史的回声 1988年唐．德里罗，出版了长篇小说《天秤星座》，这部小说获得了“《爱尔兰时报》国际小说奖”。这是一部以1963年肯尼迪总统遇刺事件作为背景的小说，可以说，这是一部带有政治色彩的社会小说，又是一部带有明显的唐．德里罗特征的后现代小说。 小说的主人公是刺杀肯尼迪总统的凶手奥斯瓦尔多，小说精心描述了他的成长经历，最终折射出美国在20世纪1950年代开始的特殊的文化氛围、社会大潮和政治环境。奥斯瓦尔多带有传奇色彩，他出生于一个单亲家庭，是母亲抚养他长大，他早年就喜欢阅读马克思的书籍，参军之后，性格孤僻，和环境严重对立，对美国军队中对士兵的严苛惩罚感到不满，借助一个机会逃到了苏联。但是，他发现苏联那个集权主义社会也不是他的天堂，于是，三年之后他又回到了美国。由于有在苏联的经历，他回到美国之后，遭到了麦卡锡主义者对他的“叛逃”指控和歧视，他失业了，就更加对社会感到不满。通过对报纸上对肯尼迪国际政策的介绍，他发现，肯尼迪总统一直想扼杀古巴革命，暗杀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具有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社会底层人士奥斯瓦尔多，忽然萌生了刺杀肯尼迪的想法，于是，他就开始精心策划和准备，最终，他刺杀成功，酿成了举世瞩目的一个重大历史政治事件。 刺杀肯尼迪是美国现当代史上的一桩扑朔迷离的案件，到现在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在这部小说中，唐．德里罗也给出了一个自己的猜测：两个中央情报局的特工，在奥斯瓦尔多开枪之后的瞬间也开了枪，打死了肯尼迪总统。这样大胆的设想是基于对当时美国政局的研究和观察，不能说没有一点根据。但是，真相却是永远都无法被发现了。刺客奥斯瓦尔多后来又被一个精神病人神秘刺杀，使整个案件完全成为无头公案。这部小说在叙述风格上，带有现实主义底色，又带有印象主义的那种铺陈。在情节上，有大幅度的跳跃，也有省略和对内心描绘，但是，在形式上和语言的探索上，走得并不是很远。小说的叙述人称在三种人称之间来回转换，获得一些叙述的灵活视角。我觉得，小说中最动人的地方，主要是对奥斯瓦尔多的成长历程和精神状态的描绘，以及对1950年代之后美国社会文化的全方位的呈现，历史的信息量巨大。小说有三个层面的故事：一个是肯尼迪遇刺的真实历史事件，第二个是叙述者本人虚构的故事，第三个层面，是作品中的人物讲的故事。这三层故事相互消解，元虚构和滑稽模仿——小说对历史的模仿、对以往作品的模仿以及对其自身的模仿——将真实人物推入了想象的时空，并在那个空间里演绎出一场荡气回肠的时代悲剧。 这个阶段，唐．德里罗似乎对历史和政治的激情十分充沛，他的几部小说都和历史有关。而历史又是当代现实的回声和影子。1991年，唐．德里罗出版了长篇小说《毛二世》，这部小说获得了当年的美国笔会福克纳小说奖。小说借描绘毛泽东所发动的“文化大革命”，来比喻和描绘伊朗已故精神领袖霍梅尼所领导的伊斯兰革命运动，以中国和伊朗这两个在文化上与美国完全不同的国家所走过的道路，探讨了文化分裂日益严重、地缘政治理论异军突起的人类新走向。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 ，我想，可以把他看作是唐．德里罗的化身，小说以1989年印度裔英国 拉什迪因为出版了小说《撒旦诗篇》而被霍梅尼下令追杀的事件为背景，将霍梅尼比作“毛二世”，深入思考了一个分裂和充满了禁忌的世界中，严重威胁西方文明的因素，以及西方社会如何接受挑战，应该如何应对等等，在这部小说中，唐．德里罗超前地思考了恐怖分子、群众运动、大众和权力、集权和自由的问题，使小说具有了超越时间的魅力。进入21世纪之后，我们就发现很多全球化时代种下的祸患，在这部小说中都有所揭示和呈现。 1992年，唐．德里罗出版了长篇小说《巴夫柯在墙上》，这是一部相对平庸的作品，篇幅不大，它也更像是唐．德里罗准备再次腾空一跃、写一部大部头的准备之作。 “另一种类型的巴尔扎克” 我觉得，唐．德里罗最好的小说，除了《白噪音》和《天秤星座》，另外一部就是1997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地下世界》（一译《地狱》）了。这部小说是一部洪钟大吕，英文版厚达827页，翻译成中文在70万字左右。在这部小说中，唐．德里罗纵横开盍，书写了从20世纪1950年代一直到1990年代中期的长达半个世纪的美国历史。小说一出版，就轰动了美国社会，在很长时间里都是畅销书，很快被翻译成各种语言在其他国家流布。我想，如果哪天唐．德里罗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那一定和他写出了这部小说有关。 小说《地下世界》以编年史的形式，分成了几个部分，在时间上是顺序叙述的，将从1950年代兴起的麦卡锡主义、1963年肯尼迪总统被刺杀、阿波罗飞船登月、英国戴安娜王妃的意外死亡、世界职业棒球锦标赛等等50多年来在美国和欧洲发生的历史标志性事件作为线索，连绵推进，又以一些美国当代普通人的生活作为那些壁画一样的历史事件的陪衬，以活人的历史来映衬并没有真正死亡、不断地在人的生活中发生影响的历史事件，旨在探求美国的特性和丰富性，试图以一个美国 的眼光，来对20世纪做一个总结性的回顾，是一部美国人写的、美国视线下的史诗。小说的题目也表明，在被美国的各种媒体所引导的大众文化之外，还有一个不被大家发现、被遮蔽的50年的历史。这个历史是由各种地下的潜在事件所引起的，最终成为显像事件所构成的。唐．德里罗雄心勃勃地给我们描绘了一个无比班驳和复杂的美国。英国著名 马丁·艾米斯（MartinAmis）读完德里罗的《地下世界》后说：“它也许是，也许不是一部伟大的小说，然而，毫无疑问，它已使唐．德里罗成了一位伟大的小说家。”我想，有些江郎才尽和望洋兴叹的马丁·艾米斯对唐．德里罗的评价一点都没有夸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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