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先生作为学界泰斗,国学大师,积其毕生精力在中国学术界营造了一座令世人叹为观止的学术高峰。由于其学术思想的专业性太强,对其精深的学术观点和独特的学术风采一般人自然无法领略,但对季老饱蘸深情的散文随笔我却情有独钟,并且在工作之余时常拜读,于不知不觉中走近了这位学贯中西的大学者。在其处处涌动着真情,不饰华丽雕琢的文字中领略了大师丰富的人生经历和为人处事之道。 季先生的好友张中行在季老的散文集《清塘荷韵》的序言中评价季老一身兼有三种难能。一是学问精神;二是为人朴厚;三是有深情。对其三种难能,通过读季老的散文随笔,文中处处流露的真情最使我感动。在季老的文中处处蕴含着他对世间万物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其文字犹如先生的为人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态度。季老用平实的文字,把蕴藏胸中的思想情感,娓娓道来,充溢文中的一片真情犹如一缕暖暖的春风,让人心中不由得产生一种亲切之感。季先生的散文随笔大都是其晚年的作品,又恰逢改革开放的盛世,这让先生的思想表达得更加洒脱和从容。这位经历晚清、民国和新中国三个时代的世纪老人,虽然在学术上取得了世人公认的辉煌成就,其内心自然也积聚了太多的人生感悟。这位来自鲁西北平原上的农家子弟,从六岁起,就告别了生养他的父母,离开灾难深重的农村故土,走上了艰苦的求学之路,靠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勤奋和执著在学术道路上扎扎实实,勤勤恳恳,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走进了北京大学这座名流荟萃的学术文化殿堂,用一流的学术成果,不但证明了自己学术泰斗的人生价值,同时也书写了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传奇的人生追求。毕生投身学术追求的季老于学术之外把自己对人生的透彻理解与感悟诉诸文字,以独特的思想视角,写成一篇篇富有真情实感的散文随笔,为人们了解大师丰富而深邃的精神世界开启了一扇窗口。 季老在学问家中是一位旷世罕见多情之人,也许是苦难的童年和青年时代让他过于多愁善感的缘故吧。读季老的散文悲情大于欢意。有人说看季老的面相,最吸引人之处便是他那两个大大的眼袋。那不仅是季老的寿征,那眼袋中蕴藏的是眼泪。他的眼袋之所以大,是因为季老的感情太丰富,太深沉,流了太多的眼泪。在季老的心中有一个永久的悔,那就是儿时不该离开故乡,离开母亲。季老六岁离开生母,投靠叔父,开始了漫长的求学之路。后来与母亲有过两次短暂的会面,却都是由于回家奔丧,并且呆的时间非常的短暂。每每想到母亲多少个日夜遥望着远方,盼自己的儿子归来时,季老心中总是有一种深深的自责。他曾发誓在大学毕业后迎养自己的母亲。可就在他上大学二年级时,母亲就去世了。当季老从北京赶回济南,又从济南回到老家,见到自己母亲的棺材和那简陋的故居房舍时,季老当时真想一头撞死在棺材上,随母与地下。季老的散文用一种强烈而有真挚的感情,表达了他的思母、爱母之情,他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母亲是一位目不识丁的普通村妇而有丝毫的惭愧。直到耄耋之年,母亲的形象还时常进入老人的梦中,每每醒来,总是老泪纵横,泪湿枕头。 季老的散文大都从身边一些司空见惯的小事情,小事物写起。他做学问之余,时常去侍弄身边的一些花草和小动物,并在与他们的朝夕相伴与交往中,陡然生起万斛闲愁,马缨花慰寥寂寞,二月兰同其甘苦,牡丹花振奋精神,枸杞夹竹桃平添诗意……在季老眼中,世间人情万物,无不关乎一个“情”字。正因为如此,在学问家中,中国自古至今写散文随笔者多的是,位列其中,季老算不上写得最好的,但其用心之多,用情之深,过之者寥寥。因为季老的为文之道,一如他的为人不但毫无哗众取宠之意,更无为赋新词强说愁之嫌。季老的文章从不靠技巧来吸引人,完全凭的是蕴藏心中的一腔真情,寓深情于草木鱼虫,寄心志于日月星辰,还有国难家愁,人间情暖,都能在季老的文字中自由流淌,最让人不能卒读的是他的怀人之作,悼师友之意的文字,会让你泪湿青衫,其念母之情更是令人五内俱焚。 有人说季老的散文属于“学者散文”一派。因为它学问大,饱经忧患,又见多识广,敢说真话,同时又洞明世事,集史、识、才、情于一身。他的情之浓,郁之深,悲之切,当代同类大家中恐无人能及。丰富的人生阅历,加之对人对事的一片真情,让季老的散文随笔,一如他的为人,朴实安详,冷静的外表背后,内心却燃烧着一片火,使他对身边的一切,特别是那些弱小孤苦的生灵的命运常怀有一种伤感,一种同情,并出于文人的一种责任和使命,用他手中的笔,向人们去倾诉他内心的这种伤感与同情,表达了他对弱势群体的一种关怀。读季老的散文,由于处处涌动着一片真情,因此全无文人为文时的那种学究气息。从年轻时的才俊文章,壮年时的得意之作,到耄耋之年的怀旧文字,贯穿始终的两个字便是始终不变的“真情”。这种真情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浓厚,给人以人老情更浓的感觉。正是这纯洁而质朴的真情不但成就了季老的文品,更成就了季老的人品。 季老作为一个学贯中西的大学问家,早已著作等身,扬名海内外。面对巨大的学术成就,季老却始终虚怀若谷,表现得十分淡定与坦然。正是季老这种独特的人格魅力,让他在人际交往中结识了很多的朋友。上至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下到普通百姓,从国内到国外,季老交朋友之多,范围之广,在知识圈内是令人称道的。季老之所以能与如此众多的人交往,并让接触过他的人留下美好而深刻的印象,全在先生心中那片纯洁的真情。正是这片真情,让先生的私人感情,也产生了感天动地的爱情佳话。季老三十年代在德国留学期间,恰逢二次世界大战,在物质生活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季老仍全身心致力于自己的学术事业。在准备博士论文时,因论文的打印,它结识了一名会打字的德国女青年,名叫伊姆加德。在随后的交往中,两人产生了恋情。但季老因为国内早有妻儿,面对这位洋小姐的求爱,有着很深东方文化传统影响的季老却惋拒了这段异国恋情,并于二战结束后,回到了养育自己的祖国。尽管天各一方,两人心中却留下了一段真挚而美好的恋情,在彼此的心中荡漾。回国几十年,季老却始终把这段情埋藏在自己心中不肯对别人提及。到了晚年,当季老写回忆录时才向世人提及这段不为人知的恋情。季老用动情的文字写道:“……而今我垂垂老矣,世界上还能想到她的人恐怕不会太多了,等到我不能想到她的时候,世界上能想到她的人恐怕就没有了。”一九八三年当季老重回德国哥廷根大学母校访问时,曾专门打听过伊姆加德,但却没有打听到她的下落。后来,有的新闻媒体,对季老的爱情故事感到好奇,专门到哥廷根去寻找伊姆加德的下落,最终找到了她,结果出人意料的是伊姆加德小姐终生未婚,独身一世。在其家中仍然保留着季老提到的那台打字机。此后不久,伊姆加德便辞世了,两位有情人最终没能再见上一面,这成了季老人生中的另一大憾事。他们两人用真情演绎的这段爱情佳话带给了世人长久的感动…… 季老一生是学术的一生,在学术之外他同样留给世人很多的精彩与感动。季老的学术之道与做人之道是相通的。正是这种相通使他的学术视野和人生道路显的宽广无比。学问无大小,人生无贵贱,文章无高低,但人的情感却有真、有假、有浓,有淡。季老一生用始终如一的真情对待事业、对待人生,这让他在一种从容淡定的心态中,默默地追求着自己的事业,实现着自己的人生目标,并成就了自己辉煌的人生。读季老的文章,看季老的做人之道,他蕴藏心中的这片真情正是我们当代人最最缺乏的。在市场经济大潮涌动,世俗之风大行其道的今天,季老的这片真情显得弥足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