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热其实是一种倒退 我受新文化运动影响很深。我对现在回到五百年前,回到一千年前的那种立场是不以为然的。今天的重新提“百事孝为先”,重新提各种各样的过去时代的一些伦理道德,作为我们的教学,比如说他们讲二十四孝,诸如此类的,我觉得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倒退。 现在民间兴起的这些国学热是一些经济力量,还有一些政治力量结合在一起造成的,效果不好,所以我不主张那样,还有我不主张过度的开发少儿的心智,不是说越早读越好,也不是读得越多越好,某些作品在某个年代读有感触,有帮助。但另外一些好作品也许得等到高中,也许得等到大学,也许得等到成年再来阅读。 过度的开发少儿的智力,会造成一个逆反的,而且少年老成不是一个好的词。冬行春令不对,少年老成也不对。一个年龄段有他的阅读需求,还有我们需要的培养的目标,打乱这一切,把所有的好东西或者不好的东西,或者是我们所说的,鱼龙混杂的东西塞给少儿,我觉得是不合适的。有的家长巴不得孩子将来成为一个天才,所以我说的是把不合适这个年龄学习的东西硬塞给他们,那也不是一个好的教学办法。这方面需要教育家和一线老师们的配合、引导。单凭大学教授是不行的,我曾经参与过中学小学语文的编撰就发现一个问题。大学老师很难分清楚。6岁的儿童,8岁的儿童,10岁的儿童之间的阅读的差异,我们没有这方面的实践和体会。往往你会想当然的觉得这是好东西,好东西不见得非在这个时候学。 关于教育,必须记得这两个词 人的一生很漫长,某个时段学什么样的东西是需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教育,其实就是循序渐进,因材施教。这两个词必须永远记得。循序渐进意思说他的心智的长成过程,我们必须配合着。因材施教,是学生们本身的材质和他的趣味,我们必须尊重,把应该由青年人才能够学习,能够接受的知识放在少年是不合适的。 所有这些问题需要教育家、心理学家和语文教学专家,我们一起来共同来讨论,才有可能有比较好的决断。我的感觉是,今天的阅读,还有对学生们的要求,明显比我们那一代人大大提升了。有一些是时代变化了,想想我当初在中学里面阅读的东西和今天的阅读完全不对等。如果是今年60岁的人,40岁的人,20岁的人,你们各自拿出你们的小学作文,你就知道这个变化。为什么这样说,当年我的高考作文登在《人民日报》,最近十年被很多人拿来给我看,当然有的是表扬,有的是嘲讽,“你看当年这样的文章就能够被表彰,而且觉得了不起。” 其实确实是如此,你要看今天孩子们的写作,跟我们当年相比要成熟很多,一方面他们阅读得比我们多多了,一方面他们的世界也变化了。我们那些东西,我们的阅读,我们的生活体会跟他们不一样,某种意义上来说,理解时代的变化,理解青年人的思考和趣味,然后来决定我们的教学,这也是需要的。 问5:现在国家层面都在进行全民阅读的推广,也有很多政策和措施, 但是也有统计显示中国人的纸质阅读量现在是非常低的,在世界上也是偏低的。 您作为一位资深的读书人,读了几十年的书。对于就是现在生活在网络时代手机时代的这种年轻读者,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建议和想法,包括像我们出的这种,比如说 《六说文学教育》这样的小书,其实也有一个初衷,也是为了恢复大家的阅读习惯。 就是说可能大部头,你看起来有点压力,那么可以先读点小书,也比较适合现在快节奏的生活,就像在地铁啊,临睡前也可以看一看。 是不是说在轻松的阅读的同时也还是能获得一些,对于自己未来的人生有意义的、比较严肃深刻的而不仅仅是娱乐或者鸡汤类的东西? 时代在变化,学者必须调整写作方式 陈平原:这是我关心的问题,今天的大众阅读和以前不一样,其中有一点就是纸质书现在越来越少人关注,很多人不能说他不阅读,他整天都阅读,比如说借助手机,或者是网络各种各样的阅读,所以这个媒介在变化,学者必须调整写作的方式。我之所以说在写这样的大书,同时也愿意写这样的小书,就是我希望它浅,但是不薄,小,但是有味道,这是我们所需要工作的。学者们如何让自己的学问和才华,通过一个公众能够接受的方式传递出来,这是我们必须做的努力。 我之所以说很多年前就谈那个“怀念小书”。我说的是像日本的岩波新书等等。他们的口袋本,口袋本好多是经典的书,同时新书也是这种。他把学者们组织起来,在写大书的同时写小书,甚至专门把大书改写成小书,就是让公众能够在一定的时间段里面阅读。像这样的书,一个飞机航程就读完了。不同于报纸,读完就丢,这些书还是有一定的厚度,允许你或者鼓励你,过一段时间也许还可以再读。换句话说,它在跟砖头似的著作和一般性的杂志之间取得一个平衡。专题性的,有深度的,有学术做支撑的,同时又比较可亲的那个小书,是以后我们必须努力经营的。某种意义上,其实很多的学者们,即使出这个书,也是没有意识的经营,包括我自己,我自己是写着写着,逐渐逐渐到这个地方,然后做一本书出来。其实,你要看日本的这些小书是出版社有意识的,有策划的,我们需要这样的书,我们需要这样的学者,我提供什么样的条件,请你把它写成这样的书,然后来推荐给读者。而这个工作需要学者的努力,也需要出版社的协调,也包括读者们的接纳,读者们有一天会觉得,拿一本小书不寒碜,学者们会觉得,我出一本小书是一个光荣,而这种东西是整个风气的变化,所以小书而有分量,小书会有味道。这样的工作,其实是需要整个读者、作者以及作为中介的出版社,我们共同来经营的事情。 这本小书是通往大部头的书的一个桥梁。之所以不同于非专业的人写的那些,也许它确实是简单浅了,但是我里面埋了很多地雷,读到这个地方有兴趣,你可以跳到这个地方,你可以再往前生长。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说的“小而有趣”用的是当年钱钟书评价周作人的《中国新文学的源流》的时候,说这本书小而有趣,我们要做的是小而有趣。这样的书的话,它不降低作者的要求,别以为很容易。你自己写就明白,小书并不是很好写的,小书要写到能把你的思考准确地、生动地、完整地呈现出来,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是值得努力的一个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