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美华文文坛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提到哈佛大学,就想到张凤。”那么,这位已经成为北美华文文坛领军人物的女 ,这位被誉为“书写哈佛百年华裔文化史第一人”的哈佛中国文化工作坊的主持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带着这样的疑问,笔者利用在哈佛大学访问交流的间隙走访了张凤女士。 一、情系哈佛工作生活三十余载 访谈首先是从张凤女士的个人经历说起。张凤女士告诉我,她祖籍浙江平湖,生于台北近郊淡水,自小在台湾长大。张凤女士的父亲原在教育界,后于抗战时投笔从戎,琴棋书画皆通,且酷爱读书作文章。在父亲的影响下,张凤家学渊源颇深。她博览群书,其中尤其喜欢国学,并阅读了大量的国学著作,这为她后来的中文写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因其对文学和历史的喜爱,张凤大学时选择了台湾国立师范大学历史系。她是这样解释当时的选择:“又有谁还记得托尔斯泰时期的帝王或者与司马迁同时代的商贾,……没有深层内涵的文学作品大多流于肤浅,而我因为对人有着浓厚的兴趣,选报历史专业是希望加深自己看人待物的历史感……文史哲的人物更加永恒。” 与那个年代的同时代人一样,上世纪的70年代中期,张凤选择了赴美留学,在密歇根州立大学攻读历史学硕士学位,并在那里与她的同学后來的著名华裔化学家黄绍光博士成婚。1977年毕业后随着先生到康奈尔大学任核磁共振实验室主任而乔迁。1982年先生应邀到哈佛同职后担任贵重仪器中心主任,张凤又迁至哈佛,进入哈佛燕京图书馆编目组工作。 因为是历史专业出身,且又在图书馆工作,张凤对于文献信息的整理和收集非常在行,她收集了大量有关哈佛的历史资料,写作《哈佛哈佛》、《域外著名华文女 散文自选集——哈佛采微》、《哈佛缘》、《一头栽进哈佛》等多部介绍哈佛大学的著作。谈到当时为什么要写这些书,张凤笑言:“哈佛人生已成为我生命中最感动和熟悉的经验!”事实上,这些著作既渗透着张凤个人的哈佛经验,更展示了哈佛大学与中国悠久绵长的历史渊源。从1879年最早由中国来到哈佛任教的戈鲲化先生在“哈佛书院教习官话”,并“特别开设诗文讲授”,到中国近现代思想文化史上的重要人物赵元任、胡适、梅光迪、陈寅恪、汤用彤、吴宓、李济、梁实秋、林语堂等,以及当代著名学者周一良、杨联升、贺麟等都曾受到过哈佛的洗礼,他们对现代中国的深刻影响,无疑有取自哈佛的思想养料。 张凤在哈佛工作和生活三十余年,以其个人的体验来书写哈佛,这些体验外化为文字,自然有着“外人”难以企及的深刻。我想,这也是历史系出生而偏好文学的张凤女士在书写哈佛时与其他人不同的,同时也是颇具个人特色的一种独特的写作视角。 二、笔耕楼台书写哈佛百年华裔文化史 在哈佛工作的漫长岁月中,张凤结识了一大批华裔精英学者,如杨联升、张光直、赵如兰、杜维明、李欧梵、王德威、汪悦进、叶嘉莹、李惠仪、田晓菲、郑培凯、陆惠风等,即便是那些没有在哈佛读书和任教经历的华裔学人,如夏志清、鹿桥、孙康宜、郑洪、台益坚、傅伟勋等,也因在哈佛研究或参加学术活动而与张凤有了联系。张凤的文学朋友们常常与她开玩笑说:“你真是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啊!” 与华裔学人的交往越多,张凤也越来越多地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至今没有一本著作刻画他们的思想轨迹,阐述哈佛与中国的学术因缘呢?在张凤看来,这些杰出的东方学人不但与哈佛的其他学者一起共同铸就了哈佛的辉煌,而且他们本身已成为哈佛传奇和历史的一部分,他们的存在无疑是成就了哈佛大学与中国的不解之缘。带着一种历史学家的使命感,张凤投入了这一课题的研究。 张凤发掘了大量的历史资料,从第一位到哈佛来任教的中国教师戈鲲化受聘时所签的合约、照片及文字资料,到后来张爱玲在哈佛瑞克利夫学院做访问学者时的档案、亲笔订正的《北地胭脂》、《赤地之恋》以及译著《海上花》的下落等,补白了张爱玲在哈佛这段在中文世界鮮为人知的历史。不仅如此,在后来写作张爱玲时,张凤还多次與 們造访她在哈佛的故居,拟藉旧时景,遥想 当日生活。 《哈佛心影录》于1995年完成并出版,形塑了来自中国的环绕哈佛的华裔学者群像,并对他们的专业成就加以详细介绍。回首过去的几十年写作时光,张凤回忆说,那几十年她的生活是这样过的:白天在燕京图书馆上班,夜晚忙完家务照顾好病弱的母亲,等三个孩子睡觉后,她便钻进楼台,阅读一卷卷哈佛华人学者的著作,仔细研读每一位学者的思想并琢磨其背后的谱系,才最终落墨文字。 十年磨一剑,书写的艰辛可想而知。张凤说:“那个年代,大家最愿意写政治、经济领域的重要人物,对文化精英关注甚少,文化人物处于弱势地位。”可是在她看来,在哈佛治学的华人文化学者在传播中华文化方面贡献很大,值得每位华人知晓,于是,将这些前辈的思想展示出来就成为了她写作的源泉和动力。 卅年的书写也满怀感恩和收获。张凤說:“每每想到百余年来哈佛的华裔学者以自己乐观的精神应对自己的人生,他们失意时,用奋起走向光明和成功,自己就受到了激励。”这些学者们的思想甚至影响到了张凤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她说,因为“哈佛的华人精英们都非常积极地对待他们的人生,书写到他们的人生经历时想想自己,就会觉得我们个人的所谓痛苦太轻太轻。”当被问到为什么哈佛的华裔学者能有这样的人生态度,张凤思考后回答说:“坚强面对人生中的逆境,是在哈佛的中国学者呈现出来的整体风貌,在我看来,支撑他们超越苦难的是深沉博大的中华文化,中华文化是他们心灵的归宿。” 腹有诗书气自华!张凤的哈佛系列作品在公开出版后受到读者的欢迎,众多媒体如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参考消息、新华文摘、侨报、世界日报、星岛日报、大公报、文汇报、读书、文史哲、明报月刊、亚洲周刊、传记文学、联合文学、中国时报、汉学研究通讯等纷纷报道张凤的写作经历。张凤也多次应邀往返中国社科院、北大、清华、复旦、北师大、华师大、南大、浙大、台大、中山、台湾师大、政大、台湾交大、东海、辅仁、暨南、岭南、浸会、香港中文大学以及作协等演讲,所到之处,听者如云,掌声如潮,观者如醉如痴。 不仅如此,张凤的最新成果写作《哈佛问学录——与哈佛大学教授对话30年》也已于今秋出版,这给了使用中文阅读的读者更多地了解华裔学者在哈佛大学思想发展历程的机会,著作出版后更多大学请张凤去做演讲。而我问到这部书带给世界的影响时,她却谦逊地说:“哈佛华裔学者在百年间教化了西方,丰富了哈佛和世界的历史,而我只不过是描绘呈现他们罢了!” 三、如桥如渡主持哈佛中国文化工作坊 除了著书立说和讲演之外,张凤还积极投入中华文化推广活动中。她主持哈佛中国文化工作坊——与王德威教授共召集,现在哈佛大学唯一中文交流平台,协助杜维明郑培凯教授组织多届“哈佛中国文化研讨会”,担任哈佛中国学界文化文学活动的主要联络人,拥有北美华文 协会秘书长,北美华文 协会纽英伦分会创会会长,纽英伦文化复兴委员会委员,海外华人女 协会审核委员, 大波士顿区中华文化协会艺文小集首任召集人、《女性人》杂志编辑委员等多个头衔。 当笔者问到哈佛中国文化工作坊的由来,张凤说:“这个传统还是由赵元任夫妻传递下来的。1983年陆惠风教授与赵如兰教授,(还有张光直教授等家)发起剑桥新语社,相约每月末周五学者轮番聚首研讨文史哲,先由访问学者如张隆溪、叶扬、柯庆明教授等帮忙,后十六年由我协助组织。来过哈佛大学剑桥镇的访客,相信不会忘却这精神的盛宴和他们拿手的红粥白粥,各名校如伯克莱、台大、香港城大、高雄师大,一波一波仿效的组织都成立,还常来信向我‘取经’。后来李欧梵教授创立了哈佛中国文化工作坊,我偶尔主持。2004年王德威教授回哈佛后,与我商量继续召集主办这个工作坊并使之发扬光大。王教授因为工作繁忙,所以一直多是由我担任工作坊的主持人。” 迄今为止,哈佛中国文化工作坊已经走过了二十个年头,张凤本人担任哈佛中国文化工作坊的主持人也已经满十个年头。在这十年中,张凤保守估计现已经有300位以上学者在这个平台上讲演,报告题目包罗万象,对于中华文化在海外的交流和传播,同时也对中美两国学者友好交往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谈到哈佛中国文化工作坊所起的作用,张凤低调地说:“我也许算是在哈佛游山游得稍微长一点的旅人,现只诚挚地架起一座小桥,如桥如渡地,希望使更多来哈佛研究交流的中国学者们有交流和传播思想的平台。” 作为海外华侨华人群体中的一员,当被问到如何看待这一群体时?张凤说:“乡愁宛如风筝的丝线牢牢地系着这一群体的灵魂。”虽远离故土,却把故乡的一切系在心上,这让我想到我曾经读过的张凤的文章:“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只要住得稍长一点儿之地,处处都感觉那是乡里,颇能重新定位,然这种自小养成四海为家的感觉,分析起来正是深层的漂流感情在作祟,依然无逃于如影随形的乡愁……”自小看到烽烟四起的战争年代父母颠沛流离,成年后又由台湾留学移居美国。魂牵梦萦的系念,让她坚定地在英语国家使用母语文字写作,并十年如一日主持哈佛大学唯一中文交流平台——哈佛中国文化工作坊和作协分会,积极地传播中华文化。张凤在哈佛现已主持组织了上百场研讨会,交游甚广,近年来奔波于两岸三地应邀往作协和名校演讲,为推广中华文化尽着一切努力。 张凤不仅推广中华文化,也言传身教,她的三个子女都是在美国出生的所谓ABC,言行举止完全美国化,但因自小研习中文,待人接物还是非常符合中国的传统礼仪。张凤的母亲曾经体弱多病十三年,常常需要人照看,看到母亲照顾外婆十分辛苦,三个孩子都努力为母亲分忧。张凤欣慰地说:“这三个孩子在我们细心的教育下,他们还保留着中华文化的优良传统。” 著名侨史学家刘伯骥先生说:“舍文化不足以言华侨,舍文化因素,更无法认识华侨之本质。” 虽历经中西文化碰撞,但自小受教的中国传统文化思想,却仍然深深地浸入骨髓。正是张凤等人在海外华人圈中作出的努力,使得在波士顿中华文化能够得以传承并发扬光大。 访谈的最后,谈到将来的工作计划,张凤说:“我下一步会写作更多有关华侨华人的散文小说。”我们期待这位“书写哈佛百年华裔文化史第一人”的 有更多的好作品面世,也祝愿她为推广中华文化而作的努力能结出越来越多的硕果。 她却说:“我不过是耕耘着,快乐着!” 本文作者张梅,国务院侨办侨务干部学校副教授,现为哈佛大学访问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