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56年来,刘心武几乎一路伴随瞩目:《班主任》引领伤痕文学,“舌苔事件”引发风波;刘心武揭秘《红楼梦》、《刘心武续红楼梦》掀起轩然大波……追捧、打击、标榜、质疑,刘心武不但没有为苦难折服,反而沉淀出坚韧柔软的悯世情怀。日前,刘心武拿出了厚重之作《飘窗》,蕴含了他对世间百态的深入体察。 既有着历经沧桑后的沉稳,又透着孩子气的纯真。年过七旬的刘心武笑起来依然一脸阳光,足以照亮窗外渐暗的天空。 采访刘心武多次,有时电话,有时邮件。很多时候相见,是在人声嘈杂的会场,比如在2000年的书市上,他和王蒙主编的《课外语文》系列丛书发布;比如在2005年《刘心武揭秘红楼梦》出版,刘心武在王府井书店和读者见面,场面火爆,读者穿着写有 “支持刘心武,热爱红楼梦”的衣服排队等候……他总是被热心的读者簇拥着。这一幕幕涌现过来的时候,突然觉得像极了刘心武的创作人生,总是热闹着,被前呼后拥着,没有人关注他写作背后的寂寞和苍凉,没有人体味争议和风波背后的无奈和辛酸。 读者的信赖和拥护是 最大幸福 中国文坛有一个现象:大多数 在随着时光走向暮年时,选择了放弃小说。刘心武的上一部现实主义长篇,距今也有20年了。 日前,刘心武拿出他的厚重之作《飘窗》。“书房飘窗台是我接地气的处所。从我的飘窗台望出去,是一幅当代的《清明上河图》。不消说,我新的长篇小说,其素材、灵感,将从中产生。”这段文字写于两年前的散文《在飘窗台上看风景》。“风景”中蕴含了刘心武对世间百态的深入体察。很多人说,小说中写到当下的生活,不像是“老头写的”。包括刘心武贴吧和有关他的微博里,集聚着众多80后、90后读者也发出感叹:“耶,刘心武原来是老头耶,还写小说耶!” 刘心武开心地笑了。在《百家讲坛》讲《红楼梦》时,他的身边就聚集起一波年轻的粉丝,后来这些人从电视屏幕转移至立体关注刘心武,甚至追溯到他的“三楼系列”(《钟鼓楼》《四牌楼》《栖凤楼》),纷纷点赞。一代又一代读者的热情追捧,使得刘心武的作品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彼时,他刚在复旦大学做了一场演讲,二三百人的报告厅坐满了听众,连门口都挤满了站着的学生。是的,他在年轻人中的影响力依然如故。过往经历的波折和这些相比,算得了什么?他不需要任何褒奖,读者的信赖和拥护是最大的幸福。 对人性永恒的思索 创作56年来,刘心武几乎一路伴随瞩目:《班主任》引领伤痕文学,“舌苔事件”引发风波;刘心武揭秘《红楼梦》、《刘心武续红楼梦》掀起轩然大波……追捧、打击、标榜、质疑,刘心武不但没有为苦难折服,反而沉淀出坚韧柔软的悯世情怀。 是的,《飘窗》读不到暮气苍茫,读不到愤世嫉俗。那么,他要告诉我们什么?20年之后,是什么原因让他重回小说? 此时,上岛咖啡的一角,时光缓缓流淌。听刘心武讲他的过往和新作《飘窗》,那些被荣誉的光环和无解的风波所遮蔽的真相,如壶中芬芳的玫瑰花茶,渐次绽放,令人回味。 1987年, 刚当上《人民文学》主编的刘心武因“舌苔事件”而被停职检查。 “‘舌苔事件’今后会有揭密的一天。”刘心武说。事实是很戏剧性的,年初宣布他停止检查,同年秋天,却送刘心武到美国十八所大学演讲。 刘心武从《我爱每一片绿叶》、《如意》转移了文学的落点。他还在坚持《班主任》的诉求,但他同时也深谙文学就是写人性,应该坚持人道主义,展示人生困境。“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使我停笔。我所舍弃的都是可有可无的,一些名份、待遇与我无关,关键是没有剥夺我写作发表的权力。”他说,舌苔事件使他对社会人心、人性的看法更冷静,更懂得世道的诡谲,这些是创作的财富,否则只限于对事物平面的了解。 1993年,刘心武完成了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之一 《四牌楼》。这部作品1993年出版后印刷过4次,得过上海优秀长篇小说大奖(第二届)第二名,其中一章《蓝夜叉》已经翻译为法文,2005年在法国以单行本出版。 “我自己觉得,也许很多年以后,人们如果还记得我,那么,会提到《四牌楼》,这是一部什么时候都可以读,读过的人里,都会有喜欢它的。因为它透过政治、社会、时代、家族和角色所写的,是对人性的永恒性思索,而且它的忏悔性文本,沉静而略带伤感的叙述方式,应该能早晚获得一些知音。”刘心武的创作在艺术形式上的新尝试,他发表的报告文学《五一九长镜头》、《公共汽车咏叹调》等,在社会上产生巨大的反响。 激活写实主义的一次尝试 优秀的小说家视野应该是宽阔的。改革开放以后,刘心武对城市发展的关切与少年时期对建筑物的欣赏兴趣交融在一起,催生出他的建筑评论。建筑界对刘心武的涉足不仅十分宽容,而且持欢迎鼓励的态度,他甚至被请到北京电视台录制播出过8集《刘心武话建筑》,还出版了《我眼中的建筑与环境》、《材质之美》等颇为专业的著作,发表了诸如《话说天花板》《话说卫生间》系列文章,把评论触角延伸到居室设计装潢领域。与涉足建筑领域不同,刘心武在红学界的“遭遇”情节曲折。受家庭影响,刘心武很小就对《红楼梦》感兴趣。他进入研究状态的主要动力是,想从母语文学经典里汲取营养,特别是学习如何把生活原型升华为艺术形象。1990年,刘心武第一篇研究《红楼梦》的文章《话说赵姨娘》发表在《读书》杂志。值得玩味的是,他的第一篇“秦学”文章《秦可卿出身未必寒微》就发表在1992年《红楼梦学刊》上。2004年,《百家讲坛》的栏目组把红学会的专家全请来讲《红楼梦》,播出并且制作光盘,根据央视索福瑞的统计,收视率不高,有的几乎为零。刘心武是很偶然的机会走进《百家讲坛》的,因为要面对也许是不耐烦的、没有知识准备前提的观众,他在设计的时候注意设置悬念,开头十三讲就是揭秘秦可卿,收视率很快就上去了。2005年,《刘心武揭〈红楼梦〉》出版。 “揭秘《红楼梦》就引起浪头了,‘续说’说好的不多,彻底否定的不少。我很坦然,我做了一件我喜欢的事,销售也很成功。”上百家讲坛、出书“揭秘”《红楼梦》,尤其是续写红楼给刘心武带来很多争议。 二十多年前,年近70岁的 端木蕻良拄着拐棍对刘心武说:“心武,我这么一大把年纪,我想续写《红楼梦》,还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件事做出来。” 这话在刘心武的心里种下了一个种子。这是几代 的愿望。但是端木这代 太苦了,他们经历了很多社会震荡,身心备受摧残,最终未能续成,端木蕻良1996年去世后,留下了续写红楼的遗愿。这对刘心武是很大的触动,他想,如果有一天能续写出《红楼梦》,将是对老前辈端木蕻良最好的告慰。 早在1987年,刘心武在《人民文学》任主编,刊发莫言的《欢乐》等作品。他敏感地意识到:新的文本出现了。他容纳并且尊重新的文学尝试,把《欢乐》放在了《人民文学》头题刊出。很长时间里,现实主义写法被冷落。近30年过去了,他认为现实主义写法到了该“激活”的时候。 “我觉得《飘窗》是激活写实主义的一次尝试。我不是固步自封。写《钟鼓楼》时已经和杨沫他们不一样了,是桔瓣式的结构,在文本上,我有一些自己的巧思,开始注重悬念。《飘窗》是强悬念的文本,有新的元素,语言上追求海明威式的简洁。”刘心武说,他不搞语言瀑布,不造字数摩天楼,有时完全用对话推进情节,也不回避性的因素。这在以往的现实主义一度是禁忌。他有突破意图。不是无形中一不小心的突破,而是构造文本时主观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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