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问题不是孤立的性别问题,它和阶级、种族、文化、宗教等等很多问题都交织在一起,而且其中的错综复杂很难用一个简单的概念区分。所以,在关注女性问题的时候绝不能目光狭隘,也绝不能单线思维。有性别意识,但不唯性别意识,才是女性写作者应该拥有的襟怀吧。 静心的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以女性视角进行写作,擅长演绎人物细致绵密的心理空间。有时小说的叙事节奏稍嫌舒缓,但在人物纤毫毕现的心理展示中,她完成了由不同心理世界所传达出来的不同人生观念乃至于哲学理念互相碰撞而构成的复调叙事模式。由于她关注的主要是女性的生存状态以及婚姻家庭,因此其作品被评论者称之为女性心理现实主义的力作。可以说,静心的小说是女性主义的,同时又是超越了单纯的女性主义的小说。通过对话静心,让我们对静心以及静心小说更多一份了解,从而丰富我们的阅读与理解体验。 问:您的小说长于心理刻画,而且有一种“复调”效果。俄苏文学中的心理分析倾向以及巴赫金的文艺理论对您的写作是否有一定影响? 静心:外国小说中对人物心理的透彻剖析,在我很年轻的时候就吸引了我。我常常在读完一本小说后沉浸在文本人物或喜或悲、或悲喜交加的心理过程之中。很多时候,我已经忘记了文本的情节,但文本人物的心理活动细节却牢牢地黏在脑中。俄苏 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对人物心理的解析,在我看来具有透骨的力度。这些都影响了我对人的精神世界的关注。 问:您的小说文本在热闹的叙事中隐约传达出丝丝缕缕悲凉的调子。不知这种悲凉是您生活中的实际体验还是文本世界中的艺术表达? 静心:我们生活在一个平庸而又功利的时代,物质成了我们最大的追求,也成了人成功的标志。这种世俗的追求像空气般包围着每个人,谁都无法幸免。“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的生活,今天还有几个人愿意承受?大谈孔子安贫乐道、心灵富足的知识分子,不也在追求“体面”的生活?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活得富裕和舒适成了很多人唯一的生存目的。而当物质成了唯一的生存目的,谁又敢说这不是一种生存的悲哀? 问:您认为 这一特殊的知识分子群体的写作会在多大程度上对社会的精神价值建设起到作用呢? 静心:一群处在边缘化的人,其呼声能有多大的能量呢?不过是“远处高楼缥缈的歌声”罢了。也许,一个 呕心沥血的写作,还不如一个年轻的意见领袖在网络上的嬉笑怒骂。顺便说一句,我不认为 是特殊的知识分子。不过,这种边缘化也是一种正常的状态,毕竟这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人们的追求也多元化了。 问:《心脏病》是您最喜欢的一篇小说。您通过病人视角,传达出带有悲观色彩的存在体验:个人(女人)在人群中的失声与孤寂。您是出于何种诉求创作出这篇小说的呢? 静心:在面对诱惑时,在遭到不幸时,人的内心都会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又很难与他人分享。欢笑如同瘟疫,具有极强的感染力,但悲伤则是癌症,只在个体中肆虐。很多时候,人对他人的理解是肤浅而可笑的。 《心脏病》是一气呵成的,其中的心理转换很自然。写作的巨大快感,犹如农民面对丰收后场上黄灿灿的麦子堆。 问:您小说的主角是女性,女性处于舞台的追光之中,而男性则退居幕后,有的扮演着默默奉献的“贤内助”角色,有的只是毫无光彩的小职员,甚至有的男性还无赖地榨取女性的血汗钱去挥霍、堕落。您能谈谈对男女社会属性的看法吗? 静心:有一种错觉认为,只要女性独立了,女性所面对的种种问题便不会存在了。现在,女性应该说都解放了,有自己的职业,而且相对来说也很有成就,但问题消失了吗?仅拿就业来说,男性和女性的地位相差就何其远尔!艰难就业后的升迁,女性跟男性又何尝平等?生活如此,文学也同样。如上世纪80年代后期,女性文学似乎已经彻底摆脱了边缘身份,真正登堂入室了。但请看每年的文学奖,有几个女性主义文学作品获奖?我们所说的当然不是指性别。几十年过去,女性主义的热闹不过是一场假面舞会罢了。 问:有的女性文学写作者在其作品中不自觉地将女性自身“悲剧化”或者说“孤绝化” 。您认为这种写作心态是否妥当? 静心:写作不可能没有性别意识,但不能让性别意识遮住双眼,把性别问题无限放大便可能一叶障目。换句话说,女性的问题不是孤立的性别问题,它和阶级、种族、文化、宗教等很多问题都交织在一起,而且其中的错综复杂很难用一个简单的概念区分。所以,在关注女性问题的时候绝不能目光狭隘,也绝不能单线思维。有性别意识,但不唯性别意识,才是女性写作者应该拥有的襟怀吧。 问:目前,女性文学研究仍从属于现当代文学研究领域,对于女性文学研究的学科化您怎么看? 静心:女性文学研究与现当代文学研究从属,如同抗日洪流中的妇女运动。女性文学研究学科化,才能使女性文学研究更科学、更系统。当然,这个工作才刚刚开始,还须摸着石头过河吧。这其中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深入,如性别与阶级的关系、与种族的关系、与宗教的关系等等。比如说,作者是有性别的,作品就必定是有性别的吗?在文本中,这种性别是由作者体现出来的,还是由读者体现出来的?要进一步解决这些问题,女性文学研究就必须学科化,而不能仅仅停留在直觉上。也许,“女性文学/社会性别学研究中心”要比从属于现当代文学研究好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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