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斌的小说大多带着黑暗的色彩,但现实中的她却没有“巫”的气息,相反,她无比明朗,有着明快的外表和明媚的笑容。她温婉地说着话,很入世的样子,却有自己的坚持和锋芒,间或有智性闪烁。她被称为当代文坛的“局外人”,她也认同自己是一个“非主流” ,这使她的写作可以从容而又随心所欲。 访谈的话题并不只限于文学,她谈对现世的看法,谈荣格的“阿尼玛和阿尼姆斯情结”,谈与《收获》的缘分,谈对巴老的崇敬……但谈得最多的竟然是——爱情,这缘于她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天鹅》。故事讲述女作曲家古薇赴伊犁边防部队采风,结识了同样热爱音乐的年轻的边防军少校夏宁远。夏宁远的爱闪电般地击中了本已万念俱灰的古薇,一场惊世骇俗的情爱就此展开……这可以算是一部爱情小说,所以我们的话题从“爱情”开始。 周报:“爱情”在你以往的小说中并不占据主要地位,甚至可以说,之前你是排斥爱情的,这次为什么会“向爱投降”? 徐小斌:我不太认可“向爱投降”这种说法。《天鹅》与其说是一本爱情小说,不如说是一本“释爱”小说,是写由真爱到开悟的这样一个超越自己的过程。 小说的原型是“非典”时候听到的一个故事:一个男孩被怀疑感染了“非典”而遭到隔离,他的女友排除万难进入隔离病房看他。结果男孩排除了嫌疑,女孩却染上“非典”死去。有人说,“非典”是一个未遂的泰坦尼克号事件,我很同意。这其中可以体现出人性,映照出我们所缺乏的高贵的精神。所以我想写这样一部正能量的小说,我以前的小说黑暗的、负能量的东西好像多了些。(笑) 周报:但这部正能量小说的创作过程却历经了七年,你在后记《难产的天鹅》中说,你写到一半写不下去是因为不相信爱情了。那么,小说写完了,你现在相信爱情吗? 徐小斌:小说写了六万字就写不下去了,因为觉得跟当代的情感格格不入。当代的爱情被污名化了,人们相信“谁动真情谁就输”,真爱难乎其难。但如果生命过程中没有经历过真爱,那生命的意义何在?所以我还是相信爱情的,希望爱情能得到开悟,虽然很多人都未必能找到真爱。 周报:所以你在小说的扉页上写了这样一句话:“爱情是人类一息尚存的神性”。你真的认为爱情能救赎一切吗? 徐小斌:爱情不一定能救赎一切,但肯定是具有神性的。爱情是一瞬间的东西,它会转化。在现实生活中,最好的结果是转化为亲情,但恰恰最多的是转化为仇恨。在小说中,古薇在西域巫师的点化下顿悟,她的爱情也就转化成了永恒,成就大欢喜。 周报:你以前的很多小说因为神秘魅惑的气息而被贴上“巫”的标签,《天鹅》虽然也存在着这样的气息,但更多是布满“禅机”。从“巫”到“禅”,是不是喻示着你看待世界的眼光以及与之相处的方式有了改变? 徐小斌:其实我内心深处并没有妥协,只是与世界相处的方式比以前温和了,没有那么尖锐。因为我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真正的大家的。比如巴老,我今天去参观了他的故居,他对很多问题的反思,他的很多未竟的愿望,都应该得到重视。 周报:说到大家,这几天我们都在谈论马尔克斯,他的去世给中国文坛带来的震动好像比任何一个外国 都要大,他可以说是影响了中国几代 ,你的小说《羽蛇》被认为是很“马尔克斯”的作品,你觉得呢? 徐小斌:我是在1983年的时候第一次读到了马尔克斯,在北京一家常去的书店里,我鬼使神差地抽出了一本《百年孤独》。阅读后,发现跟我的趣味暗合,让我看到了写作小说的第三条道路。以前我只知道写小说有两条道路,就是社会型的和自省型的。我不喜欢社会型的,但也不愿意因为写自省型小说而变成疯子或自杀。马尔克斯、略萨等拉美 让我找到了自己的写作道路。但后来,我最喜欢的 是博尔赫斯和卡尔维诺。 周报:这次除了这部《天鹅》, 出版社还出版了八卷本的“徐小斌小说精荟”。从长篇 《羽蛇》《德龄公主》《炼狱之花》《敦煌遗梦》《海火》,到中篇《别人》《迷幻花园》,再到短篇《蜂后》,你小说的题材、风格、语言一直都在变化,为什么? 徐小斌:我不想重复别人也不想重复自己,我的语言方式是根据题材而改变的。这是一种挑战,不但难,还很容易流失读者,但我喜欢这样的挑战。说不定,我下一部小说又会回归黑暗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