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6日晚,青年导演张若以在主持人的介绍下走上重庆邮电大学的科技会堂,台下响起阵阵掌声和欢呼声,学生特有的捧场热情让张若以的眼眶发红。他带着他第一部在影院上映的片子《俐侎阿朵》回母校展映,从“地下”到拿到龙标(即公映许可证,出现在电影片头的绿底金黄龙头标志),张若以也像他崇敬的贾樟柯那样,有策略地“步步为营”,包括纪实题材和现实主义美学的有意选择,包括制作规模和独立精神的平衡,他说:“一些导演不屑拿龙标这个事,但我觉得在规则下活动才是我们青年导演最好的出路。” 演员和摄影的遗憾 重庆青年报:《俐侎阿朵》展映时,观众时不时发出大笑声,有的笑声来得莫名其妙,您是怎么看待这些笑点的? 张若以:观众笑部分是因为我们在几个地方设置了幽默的点。还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可能是演员的问题,当地的一些非职业演员表演得比较做作,情感的表达不是很到位,引人发笑。在这部片子中,演员和摄影是我最不满意的两个方面。如果是成熟的演员,会把台词处理得特别好,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哄笑声。 摄影上,普通观众觉得画面还算漂亮,但这更多地得益于当地的自然风光。在拍的时候很多光都用得不好,有的蓝天被拍成灰色,也有一些地方曝光过度。人物和环境的融合度、场景的真实感和生活感都比较缺乏。 重庆青年报:也有观众反映影片节奏很慢。您的几部电影具备长镜头、非职业演员、方言(《俐侎阿朵》使用普通话)这几个特征,这三个特征是新现实主义的基本形式要素,是受贾樟柯的影响吗? 张若以:整体来讲,我还是偏重现实主义的东西,尤其是前几年拍的片子,比如《回家结婚》。后来慢慢地有一些变化,比如《俐侎阿朵》里普通话的使用,专业演员的参与,都和以前不一样,它的纪实性也没有那么强了,里面的纪实性更多地体现在生活场景上。 重庆青年报:《守望》中的留守儿童,《回家结婚》中的农民工结婚难,以及《俐侎阿朵》中读大学的价值问题,形成了一个循环:从打工者到留守儿童,留守儿童未能上大学又成为打工者,这是您意识的系列安排吗? 张若以:拍这三部片子的时候没想太多,这些现象都是我所接触到的生活给我的感受。后面回过头来才发现有这样强的关联,而且都跟出去、回来、成家立业这三个元素息息相关,这是一个不自觉的创作。 新现实风格是不得已为之 重庆青年报:像您这类还未具备足够知名度的青年导演,包括一些独立电影导演,大家都集中偏重于新现实主义的创作,将镜头瞄准边缘的生活状态和情感,您怎么看待这种题材、语言和美学的类型化? 张若以:这种偏向有好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个是导演在美学追求上的偏好,比如贾樟柯。第二个是和现实有关。一些导演想拍片子,他们可能也想找一些专业演员,也想制作上更给力,但预算有限没办法。其实非职业演员有两个方面的优势,一个是他们的生活质感是专业演员表现不出来的,还有就是,非职业演员可以省钱,这也是作为一个创作者面临的很现实的情况。如果《俐侎阿朵》预算足够,我也会全部使用专业演员。 重庆青年报:影片关注现实,但没法上映或只在很小的范围内展映,受众群体极小,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张若以:我的解决方式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来突破放映的局限性。我之前拍摄的几个片子都只能在网上传播,到《俐侎阿朵》拿到了国家广电总局颁发的龙标,在太平洋影院和一些其他影院的艺术厅上映,还将会在中央六台播放,这都是一步一步的过程。 关注现实说大一点是关怀现实,说小一点就是实现我拍片梦想的一种方式。我拍片时选择以云南为背景,是因为在这里我更有优势一些,因而以这里作为我积累的起点。如果有很好的制作公司、很好的发行,坦诚地说,我根本不会做现在这样的片子。其实我不是像有些人说的那样,拍云南是在为家乡做贡献。 策略大于社会责任感 重庆青年报:也就是说,你是有意选择连拍几部现实主义题材和风格的片子,并选定云南这个地方? 张若以:尽管我很想尝试其他更多的东西,但受现实所限只能走现在这条路。 做电影要考虑多方面的元素,去吸收更多的资源,有这些资源你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东西,这是一种平衡。在云南,如果认识哪个主管文化的副市长,或宣传部的什么部长之类,如果他们那边需要宣传,正好和我的创作相契合,就可以洽谈合作,这种合作也是促成我的项目立项的一个因素。 我不想像一些导演那样把自己说得那么有社会责任感,我的项目的完成都是现实促成的结果。包括我拿了龙标这个事,我现在有很多朋友也不愿意去拿龙标,他们不管别人怎么看,只想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我觉得这样做出来的东西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可能对个人还是有意义的,这或许是我还没有达到那个层次。 重庆青年报:即便有好的发行,但您片子里的慢节奏、缺乏强烈冲突感等特征,让观众也很难看下去吧? 张若以:用长镜头,不做特写,没有展现戏剧性的冲突,这是纪实美学的展现,还有一种状况是,演员驾驭不了特写,就只能通过大场面来展现。 美学的形成有时候也是在无奈之中促成的,比如意大利新现实主义运动,拍这种风格电影的那些导演原本都是写影评的,他们看到专业导演拍的东西越来越偏离现实生活,感到很愤怒,又有表达的欲望,于是自己拿起摄影机,但又没多少钱,就来到街上,打自然光,找普通人来表演,发现拍出来的东西和生活如此接近,之后就坚持这种做法。现在很多人都把新现实主义说得多么伟大,我觉得这些人想得太深、太多了。 贾樟柯是国际上将新现实主义发扬得比较好的一个导演。他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很聪明。他是个非常会做生意的商人,他的策略很清晰,坚守美学价值,而且受众、目标都很清晰,这让他不仅不缺钱,还能赚到钱,还把自己拔得很高,老外都把他当艺术家。 拿龙标大于拿奖 重庆青年报:对于您这样的青年导演,最好的出路是什么,拿奖吗? 张若以:拿奖应该是贾樟柯他们那个年代(的出路),那个时候中国电影市场还不成熟。现在不一样了,国内的投资人、制片人很少以拿奖作为依据来投资拍片的,他们更情愿找一些有名气的人,如赵薇、徐峥、邓超,给他们找一个牛逼的监制,或者让人帮他们当一半的导演。 在我看来,青年导演坚持自己的东西很关键,你只有坚持自己的东西,形成自己的风格也好,一种价值也好,不至于成为完全娱乐大众、没有内容的东西。 还有一个,就是像我这样,努力地让自己进入体制内,我为什么拿龙标,为什么在《俐侎阿朵》里面使用普通话,就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创作机会。 重庆青年报:那拿奖的意义在哪? 张若以:它可能让获奖者结识一些创作者和知名导演,你通过拿奖获得投资资源的一种方式,是要找不图回报的,只看重电影的艺术性的电影基金。 在重庆有一个导演叫应亮,他的片子拿了很多国际奖项,会有基金会给他投个几十万,按照他的拍摄风格这些钱也就足够了。应亮的创作基本都是自我的创作,他不想受到投资人的干涉,不想演员非要用景甜之类不可。投资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拿到了你会受到约束,即便投资人不约束你,你自身也会不自觉地去平衡一些东西。 包括我在制作《俐侎阿朵》时,就平衡了很多东西,我刚开始写剧本的时候,比现在更不利于接受,还有就是片中普通话的使用,这些对作品的艺术性都有影响。但没办法你要去参赛要拿龙标,你就需要去调整平衡。 文/重庆青年报记者 倪欢 图/受访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