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内是一个小说家,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一名从技校毕业的学生,19岁开始就在苏州、上海、重庆等地辗转打工。他做过钳工、维修电工、值班电工、操作工、仓库管理员、营业员、会计、小职员、电脑设计、小贩、电台播音员、摄像师、广告文案等。 路内自嘲是中国文学新生代里文凭最低的一位,复杂的阅历使他的书写充满各种繁复的情节,将时代感极为浓烈地融入到故事当中。当然,草根出身的他也使字里行间荡漾着一种俗艳,或者说是“下半身”写作的调性。写的是70年代孩子的成长故事,因为可以准确捕捉到那个时代的背景和细节。 路内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发表控”,包括他之前的《少年巴比伦》《追随她的旅程》,最早都发表于《收获》杂志。这两部小说的故事都发生于一个叫“戴城”的江南小镇,前者的主人公是一个名叫“路小路”的男孩子,在工厂混日子,泡妞、打架、无所事事,可是正是这样的小人物亦有他的青春和不羁的岁月,市场经济下的青春与爱情暗沉压抑,可是路内却在叙事中绽放出多层色彩;后者则是同一题材的延伸与群像的书写,让我们看到了无知无畏的一帮少年如何在那个刚刚复苏、万象更新的年代里演化。 他最新的小说《花街往事》则又是一番个人史演绎,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讲述,一条小街上各种人物的命运的穿插交织,场景开阔,意象绵密,叙述角度多变,让读者的阅读也充满了奇趣和波澜。 如今,路内的小说马上要拍成电影,可是说到70后这一“中间代”写作的艰辛,他不免有一些无奈和困惑。从草根打工仔到被誉为“70年代最好的 之一”的他,确实在文学的路上越走越远,即使书的销量不及80后、90后,但已经值得读者为其鼓掌喝彩,毕竟,只有历经沧桑的人,才真正拥有发言权。 问:除了写作,你从事过的工作中哪一样是你颇为中意的? 答:大部分工作都比较中意,不是我挑老板,是老板挑我。现在也是这样,当 是读者挑我。过去从事的工作中我最想重复一次的是看仓库吧,去各个城市的仓库待几个月,再换地方,如此循环。我在那段时间有太多的奇遇。 问:在最初生活的颠簸中,你是如何最终找到定位的? 答:没有什么定位,我是在广告公司才知道什么叫定位,于是就定位了自己。但我知道这东西是骗局,它为买方市场而存在,属于成功学。我对所有的个人定位都抱有怀疑。 问:《花街往事》采用了既可单独成短篇小说,又可组合成长篇小说的叙事结构,既可第一人称又可第二人称的叙事形式,这样写的目的是什么? 答:最初是一个连贯的长篇小说,写到半程的时候我觉得它平铺着,贴着那个过去的时代,幽默和伤感都有一种调情味道,这不对。我设想是应该拉开距离。所以变换视角是一个实际的技术手段,它自然也就被拆分成相对独立的故事。《胖姑结婚》这一篇,是写完以后另加的,我很喜欢胖姑这个人,希望她有个好下场。这是我第一次为小说人物的命运做一点额外补偿。如果它是个连贯的长篇,就不可能另加内容了,很多局部的、微小的东西也难以呈现。 问:从这部小说可以看出苏童对你的影响其实挺大的,比如他笔下的“香椿街”,可能就是你笔下的“蔷薇街”,你们都试图从小城镇和少年的生活去揭开这个世界的秘密? 答:稍稍纠正一下,你管“戴城”叫小城镇可能有误,《花街往事》中的戴城是个正经的地级市,但我这么写出来,有点模糊,它和中国的大多数城市、城镇都近似,有一种共性。苏童是我很敬佩的 ,以前我一直觉得他写的是江南小城里的少年,很纯正的写法。现在年纪大了,我逐渐觉得他是在写他的神,万物有灵的感觉。假如要我定义《花街往事》,我也会说,这是我要书写的诸神,他们暂住在某个时代,暂借了人间的秘语。 问:你的“追随三部曲”是什么时候开始写的,缘由是什么? 答:2006年写《少年巴比伦》,2007年写《追随她的旅程》,这是前两部。往后就不再写了,一直到去年才动手写第三部《天使坠落在哪里》,不久就会出版。这里有一些偶然因素,起初没打算写“三部曲”这么强劲的东西,等到前两部写完了,我放出大话要写第三部,也蛮虚荣的。故事早就有了。它的好处是我可以用同一风格贯穿之,而不必担心别人骂我重复自我。最后它形成了一个七十万字的超长文本,那个质感很庞大,很雄辩。 问:在你创作生涯中,有没有遇到赏识你的伯乐? 答:很多,是不是要我一个个报出来呀?可以的。文学刊物有《收获》《人民文学》《鲤》等,前辈 我想应该有王安忆、陈村、毕飞宇、傅惟慈等老师,但我也不好意思去求证他们是否赏识我。他们都给予过我很多帮助,教会了我怎么当“ ”。 问:《少年巴比伦》中的路小路和《花街往事》中的小出是不是都有你自己的影子?在你眼中,70年代出生的孩子成长过程中普遍有哪些特征? 答:同代人不好评价。人受两个东西的影响会很大,第一是童年阴影,第二是职业习惯。70后的童年,放在今天,几乎都是问题孩子。但这代人也都这么过来了。他们无不带有过去时代的影子,但姿态各异,顺从背离皆有。我想这是唯一的共性吧,也很有意思。我不太敢说小说里的人物有我自己的影子,也许是倒过来,我有他们的影子。 问:写作时,你是期望得到更多的共鸣还是深陷其中、一吐为快? 答:按我自己要求把小说写到位。写长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各种状态都会出现。 问:像徐则臣一些70后 如今都在勤恳创作,书写逝去的时光、成长的岁月,可是市场反响却远不及“80后”,你认为“70后”“低谷一代”的写作存有哪些被外界误解的地方? 答:以前我还觉得这代 不算很尴尬,我见过的很多写作者都不为人所知,各个年份都有。现在倒有点迷惑了,70后 中最出挑的一批,境况确实不太好。也许他们(或者说我们)应该被更多地误解,就会有市场反响了。 问:60年代在你书中成了各种帮派争斗、人物关系复杂,既荒诞又有趣的场面,而70、80年代,却充满了温情和无奈,你是如何在创作中把握和理解这种时代感的? 答:《花街往事》这本书里,只取了60年代的一个片段,很难说是全面的。它有一种传奇故事的色彩,我这么写武斗,不如说是写一个冒险故事。我听过很多类似的故事,时间过去了半个世纪,它们的意识形态非常薄弱了,当事人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冒险。它形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甚至可以带点猎奇地去听故事。这才是它的荒诞本质。至于80年代,有我们很多未被追讨回来的东西,它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前身,我只能在写作中一点一点触摸到它的纹理,不敢说是全局把握。 问:你的语言坦诚、赤裸,叙事节奏十分密集,各种细节喷薄而出,这是你时刻留意生活的结果,还是创作中源源不断的灵感? 答:我在生活中是个精神涣散的人,只有有效的细节才会让我记住,现在也不常出门,有效细节就更少了。得坐在电脑前面,进入写作状态才能有想法。叙事语言方面应该有更多可能性,也许就写一部很节制的小说了。 问:在现实主义题材的创作中经常会笔涩技穷,你是如何做到让整个叙事容光焕发,催生出一股创作(阅读)的快感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