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崇年，历史学家，北京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中国紫禁城学会副会长。论文集有《燕步集》《燕史集》《满学论集》等，专著有《袁崇焕传》《清朝开国史》《中国古都北京》等，合著《合掌录：阎崇年对话星云大师》，主编《满学研究》《20世纪世界满学著作提要》等。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主讲人，主讲《清十二帝疑案》《康熙大帝》《明亡清兴六十年》《大故宫》系列，相关图书《正说清朝十二帝》等均为超级畅销书。

　　作品简介《努尔哈赤全传》是阎崇年先生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努尔哈赤既播下了“康乾盛世”的种子，又埋下了“光宣哀世”的基因。本书再现了清朝开国的宏阔历史和清朝第一帝努尔哈赤的传奇人生。

　　阎崇年曾因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上讲《正说清朝十二帝》、《大故宫》等引起社会高度关注，今年1月，阎崇年讲述清朝开国第一帝努尔哈赤传奇人生的《努尔哈赤全传》问世。这是学界公认的关于努尔哈赤的最权威传记。

　　在谈到《努尔哈赤全传》时，阎崇年说：“我与努尔哈赤心灵相通五十多年了。”

　　阎崇年从1963年开始研究清史，不久即由研究康熙转为研究努尔哈赤，1983年发表第一本学术专著《努尔哈赤传》，其后三十年不断修订完善，至今将其改编为通俗版《努尔哈赤全传》出版。书中凝聚了阎崇年五十多年的学术功力，史料翔实、资料丰富、行文严谨。阎崇年说：“每一个人物，每一件史事，每一条分析，每一个论断，都要力求做到：文有征，言有据，不虚美，不隐恶，求真求是，科学缜密。讲稿、书稿可能有错误，正确的态度是：闻过则喜。”

　　《努尔哈赤全传》不仅描写了努尔哈赤那些书之竹帛的大手笔、大事件，而且尽可能多地还原努尔哈赤生活的细节，还原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优点缺点。

1 清朝的经验与教训，可供后人借鉴

　　记者：你1983出版学术著作《努尔哈赤传》，现在又出版《努尔哈赤全传》，能给读者们大致介绍一下其中的渊源吗？书名为什么多加一个“全”字，有什么考虑？

　　阎崇年：我在“文革”期间，偷着写了《努尔哈赤传》的手写书稿，藏在抽屉里，不敢示人。当时因很多图书馆关门“闹革命”，查阅资料受到很大的限制，书中虽尽量避免“教条”和“口号”，也带有“文革”时的语言痕迹。“文革”结束后，作为学术著作，于1983年由北京出版社出版。事情过去30年了，原书已经很难找到，而广大读者又想看，怎么办呢？有人建议把我的第一部学术著作《努尔哈赤传》改编为比较通俗的《努尔哈赤全传》出版，我欣然同意。于是就出版了这本通俗版的《努尔哈赤全传》。

　　为什么叫《努尔哈赤全传》呢？书中写了努尔哈赤的先世、家族、神话、传说，写了努尔哈赤少年悲苦，青年立志，中年打拼，老年登基，成为大清帝国的创始人、奠基者的一生，还写他的妻子、儿女，所以叫“全传”。这是一本全面介绍努尔哈赤一生的、面向广大读者的通俗有趣的书。

　　记者：你最希望这本书带给读者什么？

　　阎崇年：这本书对青少年朋友来说，通过一个一个的故事连接，可以知道努尔哈赤人生成功的经验。如书中回答：“一个挖人参、采蘑菇的山寨草根，联合十三个伙伴起兵创业，经过六代，而拥有一千四百万平方公里版图的大帝国。难道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还有什么障碍不能逾越，还有什么敌人不能战胜，还有什么事业不能成功吗！”

　　这本书对于中老年朋友，对于胸怀天下的朋友，可以思考：“努尔哈赤既播下了‘康乾盛世’的种子，也埋下了‘光宣哀世’的基因。”很多抱怨同治、光绪、宣统丢了大清帝国，其实他们面对的问题，在努尔哈赤时期，都能找到他的影子。

　　为何又说是努尔哈赤埋下了光宣哀世的基因呢？光绪宣统的灭亡，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八旗制度的腐朽。八旗军占领北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马圈地，造成了许多农民无地可种。占地之外他们还要占房，规定八旗住北京内城，内城百姓一律限期搬迁，这也是清初的一大暴政。清朝规定八旗不得迁出居住圈，这样这些八旗子弟不能去种地，又不能去做工，又不能去经商，而当兵又没有那么多的名额，当官没有那么多的位子。只能“提笼架鸟、游手好闲”。因此说八旗军进入北京之后就埋下了清朝灭亡的基因。清朝的历史经验与覆亡教训，可以提供后人借鉴。

　　记者：满族的许多传说，如清朝为什么叫“大清”？这和努尔哈赤骑的“大青马”有关吗？故宫房檐有那么多的乌鸦，这和努尔哈赤受乌鸦救驾有关吗？坤宁宫前的索罗杆子，跟乌鸦祭祀有关吗？等等，历史上是否确有其事呢？

　　阎崇年：这些都可以在书里找到相关的故事和有趣的答案。我在书中引用了在满族中流传着的《关于罕王的传说》。传说中提到的满族木杆祭天，有专门的段落详述；关于对乌鸦的尊崇，属原始图腾崇拜的遗风；对狗的尊崇，除兼有原始图腾崇拜的遗风外，还同满族尚狩猎，狗与其主至关密切的民俗习俗有关。至于国号叫“大清”，那是皇太极时候的事了。传说不同于历史，它富有神秘的色彩；传说也不同于神话，它带有历史的印迹。罕王的传说，曲折地反映了满族杰出首领努尔哈赤青少年时期片断历史的影子。

　　记者：很多喜欢看清史剧，尤其是清史穿越剧的年轻朋友们，都会关心，比如努尔哈赤是不是为了同弟弟、儿子争夺女人而杀了他们？他的大妃是不是跟他的儿子有绯闻？皇太极是不是夺了弟弟多尔衮的皇位？

　　阎崇年：许多爱看电视剧的朋友问，努尔哈赤是杀了他的胞弟舒尔哈齐、长子褚英吗？杀胞弟是为了兄弟争一个女人吗？杀长子是因为父子争夺一个女人吗？多尔衮的母亲大妃乌拉那拉氏，是和多尔衮的大哥代善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吗？皇太极的宝座是怎样来的？努尔哈赤是想让多尔衮继承大汗宝座吗？电视剧里关于清初后宫的故事的真假、虚实，书里都直接或间接地依据史料做了回答。

2 努尔哈赤的悲剧

　　记者：有人说袁崇焕是努尔哈赤的克星。袁崇焕为什么能打败努尔哈赤？

　　阎崇年：努尔哈赤在宁远遭到用兵四十余年来最严重的惨败。时袁崇焕四十二岁，初历战阵；努尔哈赤已六十八岁，久戎沙场。《清太祖武皇帝实录》记载努尔哈赤宁远之败时说：“帝自二十五岁征伐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唯宁远一城不下，遂大怀愤恨而回。”其原因是方面诸多而又错综复杂的。

　　在政治上，后金进攻宁远的战争，已由统一女真各部、反抗民族压迫的正义战争，变成为掠夺土地人民、争夺统治权力的不义战争，因而遭到辽东汉民的强烈反对。人心向背是袁崇焕获胜与努尔哈赤失败的一个基本因素。

　　在军事上，三年之间，后金兵没有作战，额真怠惰，兵无斗志，器械不利；袁崇焕却在积极备战，修筑坚城，整械备炮，训练士马。努尔哈赤打了一场兵家最忌的无准备之仗。

　　在策略上，以往后金向明进行攻坚战，在坚城深堑之前，炮火矢石之下，多以诱敌出城、歼其主力，或以智取力攻、里应外合取胜。努尔哈赤以劳赴逸，以主为客，以箭制炮，以短击长，终至败北。

　　在武器上，明军已使用新武器红夷大炮，而八旗兵照旧袭用刀戈弓矢。后金兵的进攻，被袁崇焕凭坚城、用洋炮所击败。

　　在思想上，后金军居于劣势，努尔哈赤思想僵化，骄傲轻敌；明军处于优势，袁崇焕群策群力，小心谨慎。努尔哈赤犯了骄兵必败的错误。

　　在指挥上，后金汗在宁远的对手已然不是纸上谈兵的经略袁应泰，也不是浪言求宠的巡抚王化贞，而是杰出的将领袁崇焕。袁崇焕在宁远之役中，婴城固守，凭城用炮，调度得体，指挥有方，确胜过深谋老算的努尔哈赤一筹。

　　当然，上述诸因素中任何孤立的一项，可能不是后金宁远之败的必然因素。后金汗努尔哈赤的悲剧在于，他对上述条件的整合及其变化，尤其是对明军的指挥与武器这两个重要因素的变化，没有起码的认识，结果以己之短击彼之长，铸下了历史性错误。

　　记者：努尔哈赤从一个部落少年成为一代帝王，他成功的秘密是什么？

　　阎崇年：努尔哈赤的立志、勤学、勇敢、智慧、坚韧、践行，是铸就其伟业的人格素养。他成功的关键因素在于实现了“四合”———天合、地合、人合、己合。所有愿意做点事情、能够去做事情、并想做成事情的人，都可以从努尔哈赤人生历程中，得到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

　　记者：你为什么说努尔哈赤“成也叶赫，败也叶赫”？

　　阎崇年：在奠定东北版图的过程中，努尔哈赤对海西四部，特别是叶赫部的征服，对整个清朝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努尔哈赤征服叶赫，叶赫贝勒虽死，但叶赫部民却成了努尔哈赤的臣民，叶赫那拉氏也成为满族八大姓之一，其中不乏左右各朝政治的名臣，也不乏给诸帝吹枕头风的大小妃嫔，而慈禧太后叶赫那拉氏更是统治了中国近半个世纪。以至于后世有“成也叶赫，败也叶赫”、“灭建州者必叶赫”的传说故事。此外，努尔哈赤联姻蒙古的国策对有清一代的影响也不容忽视———这一政策的直接结果就是博尔济吉特氏影响了清初五朝四帝的政治，其中以孝庄文皇后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