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你是到什么时候觉得我需要进入大学了? 谢有顺:从事学术研究,目前的最佳选择还是大学。大学能提供一个平台,学术交流的平台,同时它能让你面对学生,把你对文学的理解与学生分享、对话,保持思考的活力。但直到2006年我开始读博士,到大学的条件才比较成熟,那时,国内有多所大学,像复旦大学、中国人大等,都想引进我,但我最终选择了中山大学,因为我很喜欢广州,也很喜欢这所学校。 我是一个勤奋的写作者 南都:但一个报社编辑进入大学体制并不容易。 谢有顺:很多人都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从报社编辑一下子到大学去,他其实忽略了我在报社编辑身份之外,还是一个比较勤奋的写作者。 我固然是有媒体的背景,也在省 协会工作过,但我的文章也一直在大学认可的高端学术刊物上发表。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中大要我填写一份材料的时候,我的简历里写到有二十几篇文章被《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中大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没有向我核实其他的任何材料,唯一就是要我提供这二十多篇被转载文章的原文。其实我也理解,中大几乎不能相信,一个34岁的人有二三十篇文章被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因为在学术界,哪怕是比我年长很多的学者都未必有这么多。我被转载的篇数肯定超过了绝大多数的教授,他们肯定抱着一种不太相信的心态。 我去中大不一定和这个有关系,但至少表明这个人的学术能力是可以信任的,哪怕用最严苛的学术标准,我也达到了一个教授所需要有的学术条件。比如我在《文学评论》这样最高级别的刊物发表了好几篇文章,文章被《新华文摘》甚至《中国社会科学文摘》这样的高级别刊物转载过好多篇,《人大复印资料》当时转载了二十多篇现在已经达到四十篇了,在CSCI这样级别的刊物我发表超过一百篇论文,如果仅仅按照数量来说,我评五个教授都够了。也就是说,即便用最严苛的学院的要求来要求我,我也能够满足这些要求。 南都:你去复旦大学跟陈思和先生读博的情况是怎样的? 谢有顺:我一直都想读博士,觉得这也是一种让自己接受学术训练的很好的方式,但在现有的体制里,读学位有很多要求,比如外语,就是一个硬条件。我因为是保送生,所以到了大学读的是日语,英语也学一点,我甚至还参加过两次新东方,学新概念英语,但我这两门外语,都远达不到博士外语的水平,所以读书一事就卡在那里了。最初并没想考复旦大学,我知道复旦的外语要求很高,后来陈思和老师知道了我想读博的意愿后,主动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考复旦的博士,以他的学术地位,可以争取破格录取,我后来也确实是破格录取才进入复旦大学的。进入复旦之后,陈老师尽管忙,但还是在很多事上,包括学术研究方面,给了我很多指导,拿学位是一回事,通过这种学习际遇,让自己重新出发,这是另一回事,因此,我对复旦是一直存着一份特殊的感念的。 南都:到中大以后,你的研究状态跟你之前有怎样的变化? 谢有顺:也许,在写作和研究上,没有多大的变化,我还是按照自己的路子往前走,但在呈现出来的状态上,还是有变化的。比如,在发表文章的刊物选择上,会尽量照顾学校需要的所谓级别,这会直接影响你的科研积分。 进了大学,客观上,每个老师都担负科研和教学两方面的任务,不可偏废。很多人重科研轻教学,我是不认可的。既然做了老师,当然要教书育人,要讲课,要让学生爱听你讲的课,要让学生从你身上有所得。所以,最好是让自己的研究和自己的课程有一种对接。我在中大约定自己不讲重复的课,就是不让自己懒惰,也表明对学生的一种尊重。因为一旦松懈,做老师就是混日子,而大学老师要混下去,是很容易的。 我希望自己的研究从现场出发 南都:一般的研究者都有明确的研究范围,你对自己有这样明确的定位吗? 谢有顺:我当然也有自己的计划,有自己的研究路径,但我不像一些人那样,有那么深的学术焦虑,好像不写一部文学史,不提出几个概念,就担心没有自己的学术领地。于是,大家都忙于建立什么体系,都在写文学史,都在创造新词,为此也制造了很多学术垃圾。不说别的,那么多文学史,有几部是有创见,有新材料、新论述的?都是在一个层面的重复而已,我觉得很无趣。 当代文学研究是很特殊的学科。假如没有对文学现场的熟悉、跟踪、把握,没有充分的个案研究做基础,没有自己在第一时间就敢下判断的能力和勇气,你如何能够准确地分析、敏锐地决断?许多时候,那些理论和名词,对一部新出版的作品来说并不合身,你强行要嫁接上去,多少就有一点隔膜、别扭,这种状况越来越恶化,结果就会导致创作界和研究界越来越对立,越来越无法有效地对话。 是不会轻易被你手中的理论、说教吓住的,能让他们服气的是批评的专业精神,以及那种长驱直入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我希望自己的研究是从现场出发,从写作的实际出发的,所以,这些年,我不急于建构什么体系,但我不断在扩展自己的研究范围,比如,除了我所擅长的小说批评之外,我做过专门的诗歌研究,我还研究过两三年散文,这种文体之间的对话,也能给我很多启示。我相信,小说、诗歌、散文都研究一遍之后,所形成的文学整体观会更坚实、有力。现在,能在这几种文体之间自由穿行的研究者,是很少的。所以有时我看一些学者的文学史,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懂诗歌,但史论不能缺了诗歌这块,所以他就很隔膜地对诗歌发言。我希望自己不成为这样的研究者。 南都:你对自己以后的学术研究有什么期望? 谢有顺:我们这代人,无论是 还是理论家,某种程度上都是喝着狼奶长大的,所借助的资源也多是西方的。在思想视野上,有一种空间上的优势,但在时间上,有一种先天不足,也就是说,研究上普遍缺少历史感。我们可能解决了和西方的关系,但解决不了和传统的关系,我们从当代走不回现代,从现代也走不回古代,时间上,总是断裂的,这当然是一种局限。是否有一条能贯通地解释中国文学的线索?我觉得这是值得大家思考的大问题。这其实也是研究中国文学越来越需要拓展的视野。假如你只有西方的理论,你或许可以读懂上世纪80年代的先锋小说,但你未必读得懂90年后中国文学的转向。比如莫言的小说,80年代他受拉美小说影响多,但《檀香刑》后,他显然受到了中国传统小说、地方戏曲的影响,这时,光有西方理论就解释不通了。因此,要对当代文学做通盘的考虑,才能真正解读出它的复杂和多义了。 [同题问答] 对你影响最大的书有哪些? 谢有顺:《红楼梦》、《圣经》《中国史学发微》、《通过知识获得解放》、《西西弗的神话》、《变形记》,等等。 你认为做好学问最重要的是什么? 谢有顺:心得和自得。 到目前为止,你个人最满意的著作是哪一本? 谢有顺:《写作的常道》,但刚刚交稿,还没印出来。 你的工作习惯是怎么样的呢? 谢有顺:我喜欢同时读几本、甚至十几本书,把同类问题的书都找出来,对照着读。白天读书,晚上写作。 除了做学问外还有些什么样的爱好呢? 谢有顺:研究木头,喝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