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是宪政下的概念,不是动不动仇恨这个仇恨那个,是讲道理的。我举几个例子,我有为官员讲过话;对城管,我写过批评的文章,也为他们写过鸣不平的文章。城市要管理本身是没有疑问的,我们这个社会需要城市管理。像五羊立交桥上,天河城那里的马路过道,有一段时间摆摊搞得乱七八糟的,没法走人,所以肯定要人管。但是用什么手段来管?这就是怎么管的问题。不能彻底否定城管的必要性,这是指工作的性质。又比如说,资本家、企业家,因为我们主张市场经济,所以对那些在自由平等竞争的条件下的企业家,应该给予赞美的,为他们讲话,因为他们在某些时候,也可能是牺牲品,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危害市场经济的也有老百姓自古以来均贫富的思想。再一个,官方有些人,滥用权势,敲诈勒索的,各种情况都有。你心里有一个标准,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法治,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对,谁不对我就说谁。当然,这是我自以为他不对,人家也有人家的观点。每个公民都有他表达的权利。
8、批判,让时评写作更有意义
妖小雨:您曾经说过,“写这些多少对现实有所针砭的文字,不在乎它天长地久,只表示我曾活过,是一个渴望有思维有尊严感的人。”但问题是现实屹立不倒,时评往往能够天长地久。很多人因此放弃时评写作,您的写作动力源于哪?
鄢烈山:这个事情经常有人提。我还在写,是因为我只会写,不会干别的,也没有给我干别的机会。比如我现在编书,占了很多时间。那也是一种表达,我通过编书《白纸黑字》,能够把我心里某些价值观表达出来,这也是做的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我还可以有别的事情做,我也会做,但我现在只会干这个事情,这是一。
第二个会不会产生厌倦感?就是那些事情总在说。我打个比方,我们讲的都是一些常识性的知识,你以为你在这个历史上会留下什么地位么?不可能的。就是中国现在最顶尖级的人,我认为在历史上没有一个可以留下地位,真正的思想家。比如说秦晖,他很了不起,我很佩服他,那也只是他思维很清晰,很有针对性,他创造了什么思想体系呢?这个谈不上。所以我们都是为改变这个现实,推进中国的进步来出力。以大学老师为例,我搞数理化或者文科出不了什么研究成果,但是我单纯的当老师可以吧?学生一届届地在换,老师讲的基础知识大抵还是那些东西。这个社会上人也是一辈辈的,20年前我写的时候,读者和现在的读者就不一样。就像我编的《白纸黑字》,很多往事我们这一代人清楚,但很多年轻人不了解。
第三个,是针对社会本身而言,批评的新闻事件在变,有些方面变得更坏,也有些方面变得更好。变得坏的可能就像许纪霖教授所讲的,现在很多体制内培养出来的研究生,博士生,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价值标准和学术标准,用外部社会给他们的那些标准来评判,所以是很荒谬的。如我看过的《羊城晚报》的一篇报道,一个“村官”跟老板产生了矛盾,他可以理直气壮的找上《羊城晚报》的记者。因为他是一个“村官”,他一分钱没出,占公司49%股份。现在产生了矛盾,他就找警察,把公司三个高管抓起来。从官方到他本人,都觉得他理直气壮:我帮你疏通了关系,所以要拿干股;没有我帮你疏通关系,你能在这里站住脚么?本来很黑的东西,他把潜规则已经变成明规则,社会确实在变。实际上对“潜规则”这个词,我是有保留的,所谓“潜规则”并不潜,是“实规则”。名义上说“执政为民,立党为公”,实际上干的是立党为私、执政为官的勾当。潜规则根本不潜,就是社会上通行的,实际存在的规则,是实规则。那文件上的法律上的是文字上的东西,是有名无实的,是虚的。
妖小雨:这种时评写作,对社会现实到底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现在有些人写时评,不为了针砭时弊,是为了名或者利。
鄢烈山: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你不要管人家的动机。因为他如果是在媒体上写,不论是什么样的人,比如微博上,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自由表达。你知道他是什么动机啊?哪怕就是为了搞臭你,他只要不是诽谤造谣,那他有这个权利。当然有一些是属于个人隐私部分的,是真的也不能说。你说的是纸媒,那些文章千篇一律,那是编辑的问题,没人强迫编辑采用,编辑给了他这个条件。今天写一个投不中,明天又不中,他就没有兴趣写了。
这里还是有一个品牌效应问题,会自我淘汰。那种为名利的人,无论是迎合谁,迎合民意也好迎合官方也罢,读者都不是傻子,各有各的市场。比如说孔庆东司马南这种人,他们的目标独特,有他们心中的目标读者。如果言论表达是充分自由的,有公平竞争,言论市场会有自我净化,自我淘汰,用不着你来操心。某些人为何老是说那些话,大家心里其实都很清楚。
9、在央视拉条狗,都有人知道
妖小雨:暨大刘小平博士《“鄢烈山现象”的形成及其意义》中称您的杂文写作已经形成一种鄢烈山现象,是当代中国特有之文化现象,您觉得他的评价符不符合您心目中的定位?
鄢烈山:基本上符合。那是人家的评价。人家为了写某种现象,要找一个代表。《南方周末》在人家心目中是一个顶尖级的媒体,那我在这里写,他用我来做代表,我觉得也是顺理成章的。那是别人的权利和自由。而且肯定有很多人比我写得好的。有一些人在地方媒体写,在当地有影响力,在外地不一定。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陈sir在广州和广东肯定是非常有名气,但他在外地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是传播的问题。当然跟处的位置有关系。央视拉条狗上去都有人知道,央视靠垄断,覆盖面大,没有办法跟它争名气。
10、我对方舟子的评价比司马南孔庆东之流要高
妖小雨:你曾经说过方舟子比您还偏激,您曾经也上过方舟子的不良记者黑名单,能谈谈他吗?
鄢烈山:我现在不清楚方韩之一争,我都懒得关心方舟子了。他也是一家之言,又不是宣传部的,说我黑就黑吧,我无所谓。他的存在有他独特的价值。他有很多问题,一个是太自以为是,红卫兵那种文革的思维;再一个就是他的打假是有选择性的。他的选择性有两种。一个是怪不了他的,比方说他不可能去打一些政要的假。大官中的博士文凭,他不可能去打假,这是可以理解的。还有一个是,他专门找自由派的麻烦,他跟孔庆东司马南那帮人一伙,找于建嵘、贺卫方下手,这也是选择性的,有“派系斗争”在里面。
但是他毕竟还是做了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不能太苛求,总体来说我对他的评价比司马南之流要高,当然比孔庆东之流更高了。孔庆东就没有干过一件好事,司马南还干过一些好事,如揭伪气功。
妖小雨:《南方周末》在6月份刊发《方法:方舟子与他所影响的论证法则》一文引起普遍争议,在一场争论正在进行之时,作为一家知名媒体如此操作是否合适,是否有操纵舆论之嫌?
鄢烈山:我没有仔细看。我对方舟子的事情不怎么关心。他们也是没有选题好做了吧,没有好题目好做了。这个选题不行,那个选题不行,很多可以做的事情不让做,没有办法。我们现在很多编辑记者都是年轻人,也有一个学习的过程。
11、公知要讲是非,不该站队
妖小雨:韩方大战引发公知界的武林混战,让外界得以一窥公知群体的众生相和他们所拥有的价值观,亦让外界得以重新审视这个群体,现在公知或多或少带有贬义,您怎样看待这个群体?
鄢烈山:没有一个统一的“公知群体”。公知也不是一个价值观,只是说大家都关心公共事务。首先他是一个知识分子,他有一定的表达能力和思维能力,第二个关心的是公共事件。所以公知不是什么褒义贬义,是一个很中性的。就好比说你是个人,没有说你是好人是坏人。
妖小雨:韩方之争、左右之争、五毛与汉奸、爱国贼与卖国贼等等各种分裂与对峙,在很多问题上形同水火,这种分裂的根源在哪?又如何弥补这种社群的分裂?
鄢烈山:因为人本来有各种各样的立场和倾向,就是这个样子,很正常的事情。互相攻击,只讲站队,不讲是非就不好了。中国传媒界有讲“革命同志”情的,有讲江湖义气的:跟我是一伙的,不对也对;不是一伙的,对都不对。这是很不好的事情。
妖小雨:您觉得对抗的存在,对社会而言有价值没?
鄢烈山:我觉得没有价值。是一种娱乐性质,就像约架娱乐大众一样。如果说是只在虚拟世界里,不必当回事,该干嘛干嘛去。
12、江艺平、胡舒立还有柴静都很厉害
妖小雨:我们提起《南方周末》更多想到的是江艺平时代的《南方周末》,在她的年代《南方周末》的影响达到顶峰,您怎么评价这江艺平老师?
范以锦:我们新闻界里,有几个女士是特别受大家尊敬的,江艺平、胡舒立,还有央视的柴静等等,都是很厉害。江艺平在我们南方报业里面,是受绝大多数人尊敬的。作为一个领导,一是认同她的新闻理念,再一个,她人品很好。
13、现在是《南方周末》最艰难的时候
妖小雨:生于1984年的《南方周末》到现在经历了三次转型,第一次是刊到90年代初突破了娱乐小报模式,第二次转型就是90年代中期,扛起了舆论监督的大旗,第三次转型就是90年代末到新世纪,就是走向理性建设,所以您作为一位老南周人,怎么看这几次转型?
鄢烈山:我是高峰期加入,1995年参加改版来的。南周刚开始是文化娱乐性的报纸,到后来变成时政性的大报。再后来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转型”,谋求出路。中宣部有规定,不准搞异地舆论监督,2003年前只是说说,到了2003年开始是下了文件了。我们南周被划定为“地方媒体”,不能搞外省市的舆论监督。那么,我们怎么搞舆论监督?我们只能做一点网上已曝光,或者别的媒体已经报道过的东西,我们再把它深化一点,做细一点,自己去首挖大案要案基本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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