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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陈应松:我不会在小说里虚构幸福

时间:2013-11-08 09:55 来源: 作者:陈应松 点击:
卢临节(三峡大学教授):.在您的神农架小说中,那些农民不管怎样努力,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最终依然没有找到一条路通向自己的幸福。这里的人永远都是孤独的、无望的,难道人类的理想精神家园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幻想吗? 陈应松:现实是残酷的。我不能超越现实

  卢临节(三峡大学教授):.在您的神农架小说中,那些农民不管怎样努力,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最终依然没有找到一条路通向自己的幸福。这里的人永远都是孤独的、无望的,难道人类的理想精神家园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幻想吗?
  陈应松:现实是残酷的。我不能超越现实去写生活的乌托邦。我的小说是为当代读者写的。如果有资格让后来的读者看的话,也就留下了一个真实的历史生活痕迹。永远不要讲假话,不要虚构虚幻的幸福。对有些人可能行,我无法不直观地表达自己的感受。我不想浪漫,不想添加生活没有的欢乐。生活给予我的从来没有浪漫,我这辈子所经受的,告诉我什么,我就在小说里表达什么。我忠于自己的眼睛和内心。至于人类的理想家园之类,有人哄骗了我们几十年,就像如今的朝鲜一样。醒了的人是不会再做梦的。但可以内心有一个这种所谓精神家园,可以对自己冰凉的内心进行补偿。但那个地方盛开的鲜花是有毒的。与其这样,不如描写身边的杂草丛生和泥泞恶梦。
  卢临节:为了文学,您愿意放弃舒适的生活,来到神农架这块比较贫瘠的土地,并且您还经历了多次比较危险的生活状态。神农架的这段生活到底给您带来了怎样的精神影响?
  陈应松:我真的是自愿并且很舒心的去神农架的,我不会为了写作牺牲掉什么。我没有放弃什么舒适的生活,我认为在神农架才是最舒适的,就是因为过去没有太危险的生活,所以我才想冒险一下,偶尔在行动上越轨对一个 是一次极好的体验。人不能老呆在一个地方,我多年前说过一句话:人是一株行走的植物。何况野外生活的营养是极高的。一个地方的贫瘠,是指它的自然面貌和人民的生活水准,但文学恰恰需要这种所谓的贫瘠来浇灌和滋养。神农架给我带来的影响是根本性的,是世界观的改变,是对整个写作的叛变。我后来提笔写东西时总是想象自己站在神农架某座山的山顶上,这就是巨大的转变。视野,高度,真的决定你所写作品的分量。
  卢临节:您的作品让我们看到底层农民触目惊心的贫穷和苦难,读起来让人感觉很沉重。在这些作品中我们可以感觉到您内心的焦虑。这种焦虑是否也包含了您对中国当下社会发展的一种评价?
  陈应松:我好像没有焦虑。至少我写作时内心是很平静的。如果焦虑你肯定不能全神贯注地、精雕细镂地写小说。写小说是必须屏息静气的。有点忧虑,似乎可以这么说。我的作品的沉重不是故意的,同样是因为生活本身的实感,我经历的一切,现实中那些惨不忍睹的事情,比我的作品中的故事更为沉重。许多人的生存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同贫穷与苦难抗争,依然是中国农民一个漫长的、令人沮丧的过程。城市化的进程城乡的不平等导致的乡村不可挽回的衰败,让人伤感。我有时候真的不愿到乡下去,除了自然风景,乡村剩下的是凭悼。真的很伤心。这种情绪左右着我。寻求出路对我的写作不是主要的,我的小说不想成为这种无意义的探索,我只想表达我的情绪,因而我的小说弥漫的是一种情绪。如果你认为是焦虑,也许会给人造成这种印象吧。
  卢临节:您的文字很有力度,正像您所说的“刀刀见血”,读的时候有很强的刺痛感。但您的作品中也不乏一些很有诗意的东西。这两者之间您是如何统一的?
  陈应松:一阴一阳,一柔一硬,小说有时候是平衡的艺术。刀刀见血是解剖,但好作品也要装饰。就像一个手术室不总是血淋淋的,还会放几钵花。刺痛不是目的,让内心充满美好的愉悦才是小说要达到的目的。比方说一个小说仅仅是让人恶心,那就不是好小说,要有大恶达到大美的效果,才是好写家。同是写性,有的人写得很恶心,有的人写得很美。我以为,一个情趣低下的人才会写得让人难受,肮脏不洁,而内心有高趣旨的 ,一定会把什么都写得让人喜欢,洁净得像在天堂漂流,这种阅读的感觉是最高境界。性情与才情是统一的。我写得很残酷,但我会保证写得很诗意。我知道怎样的写法会成全读者到达那个我们想进入的境界。写作会升华一个人的心灵,却对另一些人永远不能升华。
  卢临节:在您的作品中,救赎的力量来自美好的人性和纯洁的爱,您歌颂了人性之光,可是这种力量在现实中实在很微弱。比如伯纬,他的博爱并没有感动很多人,甚至连他身边的人也不理解他。您怎样看待这个问题?
  陈应松:像伯纬这样的人,就是不被理解他也会这样做,在山里,这种人很多,在我们身边,也有这种人。这种人就是活得很冤的一类人,没有任何回报的一类人。我的小说里写了面对死亡时的各类人的活法,我不知道人们读出来没有。伯纬算是一种,是那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内心凄苦、形影相吊的英雄,当然是草根英雄,至少在我心中是如此。
  卢临节:在您的小说中,有讲到人性和兽性的相互转化,很多时候,兽比人更诚实。您说“我在这部小说中,就是要探讨人与兽的关系。人究竟是个什么玩艺,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个话题很有意思,请您展开讲一讲。
  陈应松:好像要说的都在《猎人峰》这部小说里了。写人的兽性,兽的人性。也可以在两者间穿越。我有过这种恍惚,总觉得人就是兽,兽也是人,人兽没有严格的界线。只不过,兽托生为兽了,而有些人也许前世就是兽,牲口,畜生。大家可以读读我的这部小说,里面有很多我的思考。现在人们的阅读失去了耐心, 的心血就像是白费了。如果你进入一个 的内心,通过小说揣摩他的心思,真是一件有趣的事。但,知音太少。这是当代写作的悲哀。话扯远了。
  卢临节:走出神农架后,您在荆州又创作了一些作品,比如《一个人的遭遇》、《夜深沉》等。感觉您写大山的作品显得比较冷峻,而描写水乡的作品就更温婉一些,哪些原因促成了这种变化?
  陈应松:是环境使然。水当然温婉些,山更坚硬些。但我不认为温婉多少,我的笔依然软不下来,我依然感到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要在中国,哪儿都一样,人人活得艰难。在中国做一世人,真的是悲剧和苦刑,苦难也没有到头的征兆。人们隐忍地活着,麻木地活着,尽量活下去。没有见过乡村活得很恬淡的,很悠然的,很欢乐的。依然是古老的农耕社会,依然是自生自灭的存活方式,乡村依然是一蓬草,农人依然是一棵草。他们无法受惠于时代和社会的进步,以几万年几千年活着的生命韧性,来应付生命的周期。我认为我的变化不在这里,这只是描写颜料的不同,敷色的不同。过去多用的是深褐色,现在用了一点淡绿色而已。要说变化,我认为,我对世界看得更清楚了,我对当下农村的思考更现实更直接更深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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