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幸福大街每年例行的第五次巡演了。
演出很累,几乎每天都在路上奔波,但终于演完了。9站演出,除了上海,全都是我自己联系的。因为没人能做这个工作,我是一个电话恐惧症者,而且其实超级不懂安排事务,是个大迷糊,后来终于打了很多电话,把联系演出的工作做完了。哪里有主唱自己去联系演出的呢,在电话那头,出于某种害羞,我经常会冒充自己不是主唱,直到无法隐瞒为止。
这第一个工作把我就累死了,因为要照顾到乐队成员的时间,我是不工作了,却操碎了心,更别提某些不靠谱的人了。音乐行业不靠谱的是有的,可能很多。有时遇到,你也很无奈,不能理论,也不能生气,你不能给他做错的机会,因为你会得罪他,我是最怕得罪人的人了。更何况我们都已经在路上了,每天的吃住行,都是要我来负责了。我不但是主唱,更还是投资方,还是经纪人,还是会计,以及后勤,三头六臂,无所不能。由于头绪繁多,我记忆力有限,导致了一个严重的后果,就是很多朋友的名字,我直接就忘记了。我要回忆48小时,只能等朋友打电话来,自报姓名了。
自从7月22日进去11晚后,我变成了一个好脾气的人——我发现很多事情你不能左右。法律都是违法执法,你能指望大家是一个守信用的正常的国家吗?不能够,只能靠非常不可靠的个人信誉。所以在巡演过程中,无论发生什么意外,我什么都不介意了。幸亏一切都很顺利,乐手很有素养,很包容,各地的朋友们非常给力。怎么说呢,比如上海的@guestover,长沙的@谭伯牛广州的@蒋明微薄戈尔巴乔通,西安的许先生,等等,还有很多朋友,不能一一点名,给了我们春天般的温暖和强有力的支持甚至是物质支持,实际上独立演出,由于宣传几乎没有,票房有限,其实是亏钱的,好在各个朋友花了少量金钱,帮乐队填平了一万多的食宿费用,我们不至于流落街头,而乐队焕然一新,非常整齐,每个成员都给了乐队非常强健的力量,幸福大街俨然是一个好听,有力量的乐队了,这点让各个老成员都非常欣慰。
我还是过去的长裙装束,一条从巴黎买的红色大花裙子,我穿过它给舌头乐队在北京的演出兑票——那场演出来了许多人,我对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地笑脸相迎,那是我的节日,另一条是黑色的丝绒长裙,是朋友覃仙球亲自裁剪为我定制的。自从“空鼻症”杀医案发生后,他忧心忡忡,他也挺想杀掉医生。啊,幸亏他没有表露什么,不然的话,肯定会被拘捕的。这个世界多么不安全,小球还要操心怀孕的姐姐,还房贷的母亲,每天没准还要帮我发唱片快递。作为一个设计者和 ,他太辛苦了。
在兰州遇到了 韩松落,我们甚至谈到了写作和音乐。他说他是为了糊口写作的。他很谦逊,这样衬托我很骄傲。其实当了记者10年后,我退役后,发现我根本什么都写不了了。这样的一种才能突然被什么东西从你身上抽离了出去。就好象有一天,你发现爱情彻底离你而去,我再也无法飞翔一样。
再也没有办法飞翔这个事情,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我助跑了十几年,我一直渴望飞翔,这样的梦,天真浪漫,其实在这个时候,显得傲慢和不合时宜。我被所有的人误解了,包括自己的爱人。——我不想工作了,理解来得太迟了,庞德如此说过。
音乐是我的梦想。这是我最漫长的梦,我不停为之添砖加瓦,付出代价,每一片羽毛我都要抓过来为它增添光彩,我卑微得如同一个门外汉,被人耻笑。这些伴随着我的那么多的流言,这个缺乏理解宽容和耐心的世界!我只能不介意,任时光流逝,将我的容颜修改,把我的心气磨平,把我扔进抑郁的深渊,我相信宿命。作为一个业余的音乐制造者,我制造了四张唱片,然后准备制造第五张,关于宇宙,关于最冷的宇宙和最温暖的心。我从没有和我的乐手们谈过我的音乐理念。当吉他手李辉半夜问我的时候,我感到不好意思,我告诉他,我对世界是不怀好意的,我只想把它对我的伤害,和所有的阴暗都呈现在阳光下。我惧怕黑暗,却从不向往光明。这不是我的性格,而是我们的现状——三年过去了,十几年过去了,三十年过去了,六十年过去了,我们没有任何进步,我们面对着人类最黑暗的历史之一,我真的没有办法歌颂这个时代,一丁点都不行。不但如此,我连正眼看它都没兴趣。一个缺乏爱,缺乏最起码的公平的世界,为它添砖加瓦,让我感到羞耻!音乐充满了悲伤,绝望和一种黑色的戏谑,那是我憎恨这样的一个现状,它摧毁了几代人的梦想,剥夺了无数人的生命,这真的是一个有史以来最黑暗的时代。就连勇敢的茨维塔耶娃,我也感到有些厌倦读不下去了。
有 跟我说,这个时代太好了,因为他成就了 ,这些现实成就了无数的意想不到的世界,成就了 的声誉。我感到可耻,时代的苦难,不该是我们的花边,不该是换取名利的筹码。
自认为非常理性的吉他手对我说,你必须说出你的理念。我的理念是厌倦。我为了理解世界,我要出走去看大海,我从三岁就仰望星空,试图理解宇宙如何成为宇宙,我看往宇宙的同时,谁在看着我。啊,面对男性世界的铿锵和简洁的所谓理念,在我看来都特别像一个小孩子的把戏。就是我充满母性得看着男人,我觉得没有拿起刀枪的男人,他们谈论任何政治问题,都是纸上谈兵。没有比男人更加水性杨花的性格了。所有热衷于政治的男人,他们没有一个人热爱过女人。所以我带着乐队游走城市,我呐喊浅吟低唱,我没有在众人面前流过眼泪,没有在爱人面前流过眼泪,我在强权面前感到恐惧,但是你永远不能让我跪下,我只想做一个诚实的歌手。
是的,我有一种非常卑微的诚实。我无法简洁地说出我的想法,我的爱情,于是我要承担误解,承受这个时代最荒谬的一切,所幸我还活着,而苟且活着,无非是为了留下一点声音,和音乐有所关联。和爱,和梦想,和人的尊严,有所关联。
实际上,我的激情和我的厌倦是一样地多。音乐的缘起是来自荷尔蒙,少女般的一段无疾而终的情感事故。它的结局是不是幻灭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努力地活着,通过二手的裙子,通过一些非常简单的物质,通过电影院里不怎么样的大片,我继续着我的春秋大梦。无论魏晋,不知有汉。最好不过,我们侗人,本来就是住在桃花源之地。水土丰茂,注定失去所有的梦,流离失所,可是你怎么能让我畏惧呢?
宇宙是不是就是一场梦呢?(本文原题目为:宇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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