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是中华民族的集体精神还乡-郭文斌答《芒果》杂志记者问
时间:2012-01-13 00:05来源:半壁江原创中文网 作者:郭文斌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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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年、节文化给我提供了再强烈不过的安详感受,强烈到“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程度。因此,无论后来的日子里,自己漂泊到何处,年节体验都像故乡一样温暖着我,成为我生命最重要的行李之一。这种温暖的程度,随着生命旅程的延伸而递增。每当新的年、节到来,这
问:您当初是如何关注到年、节文化这个主题上的?
答:因为年、节文化给我提供了再强烈不过的安详感受,强烈到“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程度。因此,无论后来的日子里,自己漂泊到何处,年节体验都像故乡一样温暖着我,成为我生命最重要的行李之一。这种温暖的程度,随着生命旅程的延伸而递增。每当新的年、节到来,这种记忆就如潮水般不可阻挡地到来,作为一个
,借文字复习这种温暖,享受这种温暖,就成了不可抗拒的事情。
问:很多关注年文化的人致力于民俗、风俗本身的保存和传承,您好像一直试图探寻这些年俗背后的精神内涵?比如教化演义的作用等。民俗精神的丧失意味着什么?
答:我们首先得承认,民俗家做的事非常有意义,但“精神家”做的事更有意义。民俗家保护的更多的是形式,“精神家”保护的更多的是内涵;民俗家更注重存活性,“精神家”更注重生命力。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就像一个百年老店着火了,民俗家会首先去抢救房子,抢救房子里的家具和文物,而“精神家”则会首先把里面的婴儿抱出来。
民俗精神的丧失意味着一个民族的转基因。
问:那么年的精神内涵究竟是什么?
答:我个人认为,“年”是中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是中华民族基因性的精神家园,它带有一定的迷狂性。我写过一篇散文《大年是一出中国文化的全本戏》,在这篇散文中,我讲道,大年是孝道的演义、感恩的演义、祝福的演义、喜庆的演义、祈福的演义、天人合一的演义、教育和传承的演义,等等。在长篇《农历》一书中,我差不多用了五分之一的篇幅写了大年。
问:我们怎么过年才是贴近或回到年的本质上?
答:必须回到年的祝福性。守夜是重头戏。而守夜如果不能引导人们进入时间、进入安详,则意味着我们和真正的大年错过。在长篇《农历》中,我用非常多的笔墨写了五月和六月如何进入时间和安详。因此,我很早就倡议,把春节晚会从除夕夜挪开,把电视从除夕挪开,让人们通过这个被祖先集体祝福的特定时空点,进入时间,进入安详,进入人神共庆的大喜悦。祝福是为了让我们进入时间,进入安详,因此,大年如果丧失了她的祝福性,很有可能会成为一种简单的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请请送送。
同时,我还希望国家把春节的假期延长若干天,增加年味。
问:这种精神内涵是您的理解和体会还是先人本来的意图呢?
答:我想应该是先人本来的意图,这其中肯定还包含着更多的奥义。凭我的浅陋,只能发现冰山一角而已。
问:我很好奇这些民俗,比如社火、迎喜神,它们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呢?先人创造这些风俗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答:是,我也很惊喜,先人居然能够创造出这么美妙的祝福形式。通过这些形式,我们可以肯定,祝福是先人的常态,或者说是日常生活。正因为是日常生活,那么他们创造出这些形式,就不足为奇。
先人之所以要创造这些形式,是让人们通过祝福进入时间,进入安详。因此,对于先人的大智慧,我们只有顶礼赞叹的份儿。
问:您提到应取消春晚或调整时间,不赞同城市闹花灯,而提倡守岁和点明心灯,您试图将过年的风俗由闹导向静,这和我们一般过年的体会很不同,其中的道理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强调三十晚上的守岁?这种“静”“守”才更贴近年的本质吗?我们似乎在吃吃喝喝、请客送礼的喧嚣中错失了新年?
答:因为生命来自静,来自安详,因此,我们进入静,进入安详,事实上就是回家,而大年本身就是一个回家情结的集体无意识,否则,为什么每逢大年,人们都要不顾一切的回家?在我看来,她是中华民族的一次集体精神还乡。而让春晚占领守岁,事实上是让我们在最需要最值得沉浸于祝福现场时却要“兴致勃勃”地完成一次“走神”,一次长达四小时的“走神”,回家的主题就被严重干扰了。守岁,作为一种集体公约的进入时间的方式,一年只有一次,却被春晚闹掉,真是太可惜了。春晚是完全可以提前一天,或者推后一天的。
问:怎么理解爆竹是一种动态的静?
答:事实上,“静”本身就是一种回家的方式,我有一种强烈的体会,在爆竹点燃到爆破的那个时间段里,人是在现场的,虽然这个过程看上去“热闹”,但它本质上是“寂静”的,因为在那一刻我们的内心了无杂念,只有“期待”,事实上,它是一种不需要期待的期待,说静候可能更准确。就像鞭炮,当捻子迅速地走向炮的主体,当那一声脆响发生,一个人的心里只有现场,和现场感。这不正是一种通过动态完成的静吗?在那一刻,你会发现,你的心和时间是平行的,如果说时间是一个湖面,那么你就是静泊在湖面上的一叶扁舟。
问:您一直在强调年对“天人合一”的体现?
答:是,年把“天人合一”体现到极致,这种“天人合一”,同样是通过祝福性完成的,比如守岁,比如出行,等等。这我在《寻找安详》一书中做过论述。在古人看来,“天人合一”是我们获得健康、力量和幸福的不二法门,而整个大年,就是在表演这个“合”。
问:您提到我们的传统,包括经典传统和民俗传统,而民俗传统的更为难得处在于它是经典的一种民间化和生活化的体现?是否通晓了民俗的意涵就接近了道?
答:可以这么认为。因为古人设计一切年节的动机,肯定在遵从一个原则:“是道则进,非道则退”。如果一种仪轨,不能把人们引向道,古人是不屑一顾的。
问:大年对人体悟生命本身以及对传承中国文化分别有着怎样的意义?
答:大年是一种盛大的气氛式教育,她具有其它任何时空段都无法替代的主动性,潜意识性,甚至狂欢性,因此,她是古人设计的一个大课堂,在这个课堂上,中国文化以狂欢的形式、祝福的形式、喜庆的形式,得以传承,请问,世界上,还有哪一种文化,能够通过喜庆的形式代代相传?如果读者看过长篇《农历》,就会知道,大年几乎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集大成,一个全息系统。
问:乡土中国,是否对年文化生态保存更完整些?恢复也相对容易些?是否在民俗文化、年文化上应该是乡村带动城市?
答:答案是肯定的。随着一个个“死城”的出现,人类的集体还乡也许会成为一种可能,这也是我相信“农历精神”会回到人间的逻辑依据。但,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乡村,最关键的是人们的心中要有大年,要有故乡,要有“农历精神”。
问:现在城市人会选择在城郊或在山林、海边清净处,买房买院,过隐居或半隐居的生活,寻求一种远离喧嚣的宁静生活(
和艺术家尤多),这是否也是一种寻找心灵安详的方式呢?有人会觉得这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和在出世与入世之间的徘徊?
答:首先,我们要对这些隐者表达敬意,但在我看来,环境不是主要的,关键在心。如果一个人的心中没有宁静,他即使整天呆在深山老林中,还是找不到安详。如果一个人的心是静的,那么他即使处在闹市,也可以找到安详。如果我们稍稍懂得安详,就会发现,公益恰恰是我们走进安详的重要途径,那么,一个人对环境的选择,应该以是否最大可能地从事公益事业为标准,而不是以环境是否安静和喧闹为标准。在拙著《弟子规到底说什么》一书中,我较为详细地讲过这一点。
问:对桃花源的联想,一定是和自然联系在一起的,这是否意味着,回归自然是人的本能呢?从这个意义上讲,其实人人心中都有一个桃花源?
答:没错,但在我看来,最大的自然应该是心的“自然”。人们之所以渴望自然,是因为我们的心里没有“自然”。当一个人在他的心底建立了“大自然”,那么,任何地方都会成为他的桃花源。这个“自然”,就是安详。
因此,我更愿意把“桃花源”这个词看成是安详的象征。
问:清静和安详,可以在琐碎的生活和世事的喧嚣中觅得吗?
答: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没有琐碎和喧嚣,我们如何才能体会整体和安详?如果没有磨砺,我们如何才能获得玉器?如果没有云彩,我们恰恰会忽略蓝天。
问:人应该逐渐放弃城市化运动和生活回归到乡村、土地和自然中去,还是应该寻觅一种全新的城市生活心态?桃花源究竟在哪里?
答:放弃这个词本身就是执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安处。就是说,如果我是城里人,我安处在城里,如果我是乡村人,我安处在乡村。问题是,现在的乡村人想到城里,城里人想到乡村,时代处在一个“大非分”之中,一个再大不过的焦虑就这样产生了。还是那句话,桃花源不在别处,就在心里。如果一个人的心里有桃花源,他就会随时随地安处。想想看,当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能随时随地安处,这个世界是不是就是和谐社会?这时,我们就会理解老子为什么要讲“鸡犬之声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因为没有必要,因为当处就是桃花源,不需要跑来跑去,徒劳心神。
问:很多人看了您的作品,都进入一个清静恬然的世界,写作的过程是否也是您在这个桃花源般世界中的一种游弋?您写作的目的之一也是想给读者营造一个精神的桃花源吗?
问:是,我之所以用十二年的时间写一部长篇《农历》,就是想建造一个纸上桃花源,她的名字叫乔家上庄;我之所以到各地宣讲,就是想告诉大家,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桃花源,它的名字叫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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