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不老,却已经爱说想当年。 只因为,放弃过,失去过,无奈过,也后悔过。 而那些与我们擦肩而过,并随风而逝的,往往并非一无所获。 隔着久远的时光,我们称之为:最初的梦想。而梦想,究竟是应该坚持还是放弃…… 为了生存,为了生活得正常,为了表面的光鲜,为了被社会悦纳,我们浩浩荡荡,走在世俗化的道路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一个孩子都那么有趣,这世上,却有如此多乏味的大人。 所以,面对周云蓬、苏阳、王娟这些人,会觉得由衷欣喜。 他们让我们看到了神奇的梦想和梦想的神奇。 他们让我们看到了理想主义保护下的人闪耀着怎样的光辉。 他们,是“有故事的人”。
元旦期间,周云蓬没有安排太多活动,而是老老实实待在公寓练琴。不管有没有演出,每天练三四个小时琴,这个习惯他已经保持多年。 练琴练累了,他就“读”书。把想读的书下载到MP3里,静静地听。最近他在“读”小说,有龙应台的,还有路内的,甚至还有《鬼吹灯》。他在MP3里存了很多书,传记、历史、小说、诗歌……越来越少读哲学类“动脑子”的书,因为生活现实而具体,与其探讨“意义”,不如着手做事情。 利用一个语音软件,他还可以上网,写博客。在博客里,他这样介绍自己:“盲诗人,民谣歌手,9岁失明,23岁大学毕业,其后游历十余城市,以弹唱为生。” 最近北京每天发布橙色预警,气温将降至50年来的最低水平。窗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寒地冻。窗内,周云蓬戴着盲镜坐在沙发里拨弄琴弦。身边是凌乱书籍,简单家具,还有友人安静相伴。暖气开得很足,暖意融融。显然,这个冬天,对周云蓬来说,应该不算太冷。 像正常人一样 提及停留在视觉里的最后记忆“公园里的大象吹口琴”,面容粗糙、长发及肩、胡子拉碴的周云蓬笑了“解释不清,也不知怎么就有那个画面了。” 虽然不承认隐喻,但他的确走上了音乐道路。从少年到中年,音乐早已成为生活。 因为眼疾,周云蓬9岁失明。说到残奥会上的盲人设想“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他言辞不屑:“这是央视春晚的调调,除了赚取眼泪,又有什么意义?”他不做“如果”的设想,对于命运,随遇而安,没有停留在黑暗世界里自怨自艾,而是对自己提出口号:像正常人一样。 他坚持读书、弹琴、考学,练习独自行走。读高中补习班时,他每天独自完成20多里路的行程,倒公车,走盲道,最终摸索进教室。当然有过很多次迷路,渐渐总结出一个“笨”方法:感觉迷失时,千万不要自作聪明,最好的办法是往回走,一直走到熟悉的路口。 “对于失明者,走路并且到达目的地,是一种莫大的刺激与快乐。”他微笑着说。没有无奈,唯有平和的调侃。恰如人们评价他的歌:他的幽默有一个悲凉的衬里,或者,悲凉到极点,反而笑起来。 1994年,大学毕业的他找到了工作,当明白厂家招他只为免税时,“深感羞辱”,立即辞职。次年,背着吉他,拄着盲杖,他从沈阳“漂”到北京。不担心迷路,或者说,当时的人生并没有出路。 “做音乐对盲人再现实不过,因为除了按摩、卖唱,他还有什么出路呢?”周云蓬坦言,“更何况,音乐是听觉艺术,视力缺失造成的障碍不算太大。” 圆明园画家村、树村、香山、西北旺、宋庄……十多年间,他在北京搬了三十几次家,多数都是这个城市最穷最落魄的角落,几平方米的平房,没有卫浴,没有暖气,甚至时常居无定所。 最初在街头卖唱,钱被大风吹跑过,人被城管四处驱逐过,还有一次被送进公安局,所幸依靠唱歌又被安然无恙地送回来…… 接着去酒吧卖唱,三里屯、朝阳公园的酒吧都唱遍了,台下混乱喧哗,台上的自己唱着烂俗的口水歌,内心悲凉。 也曾在大学教室卖唱,晚自习前,“蹿”到讲台上唱歌,结果却被“好”学生唤来的保安强行轰走。“像做贼似的,特别屈辱”。 最痛苦的是在餐吧唱歌,听着自己的歌声混合着上菜划拳敬酒声,“痛苦得很,几乎被毁掉”。 一度,周云蓬感慨,北京这个城市特别能打击人,生活往往把人磨得只有艺术尊严,没有艺术作品。所幸,从《沉默如谜样的呼吸》到《中国孩子》,他没有成为这种人。 “可能是因为我尽量随遇而安吧,”周云蓬说,“空想是没有用的,你必须一件一件做具体的事情。老子讲,为而不争。哪怕是街头卖唱,你也必须‘为’。可能你想要的始终没有,但起码没有被生活击倒。” 在路上 去年10月,周云蓬进行了一场旅行演出,从北京出发,途经河南、江苏、上海。出发前,他在读书机里装上几百本书,在夜晚的火车上,在候车室里,在旅店里,听书。 火车进入河南,恰好听到龙应台有关河南的文章;在开封行走,他又听到《东京梦华录》,摸到开封老城墙上,果然弹痕累累;在苏州,听到评弹艺人的故事,深有同感……就是用这种方式,他略过视觉,直接用心感受不同的城市及文化。 古代的荷马、高渐离也是游吟的盲诗人。“我很少想起他们,”周云蓬坦白,“只是骨子里喜欢乱跑,喜欢行走在路上的自由与好奇。”最初一次游历是在1996年,从北京出发,一路游历青岛、上海、南京、杭州、长沙、三峡……他在不同城市的街头或酒吧卖唱,也根据听过的书籍循迹而去。比如三峡那段航程,沿着古诗词里的秭归、丰都、巴东、巫山等地名,他嗅到萧瑟的气息。 印象最深的是去西藏。2001年,他独自一人上路,从格尔木坐汽车,挨过严重的高原反应,十多天后到达拉萨。他在酒吧里卖唱,尝试徒步穿越滇藏线,只是刚走到羊卓雍错湖便因体力透支不得不放弃。“藏族人身上有一种魅力,很阳光,很单纯,很忧伤,也很凛冽。”他回忆,“西藏有种特殊的味道,我特别有西藏情结。” 边走边唱,不知不觉中,一些旋律在脑海中固定下来。有时卖唱时忘记歌词,索性自己填词。从《空水杯》《山鬼》《蓝色老虎》到那首被网友盛誉的《不会说话的爱情》,他走得越来越远,歌也越来越多。 在路上,有过潦倒与窘迫,也有过新鲜与刺激,甚至还有贫病交加生命堪忧。他不设计未来,走哪儿算哪儿,甚至可能在汽车站突然听到一个有趣的地名,于是搭上汽车便去了。 他读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书中描写一个人喜欢到火车站随意跳上一列车,随便找个站下。当这个故事在自己身上得到印证时,他真正体会到这种快乐,但更明白这种快乐其实包含了几分辛酸和无奈。然而,“这才是最高级的旅行,”他坚持认为,“自由无拘,好似自由落体。如果生活被提前预测,那该多么痛苦,多么无聊。” 所以,相比都市白领按部就班的生活,他宁愿选择自由上路。 音乐在泥土中 当然也有扛不下去的时候。 1998年至1999年,他甚至试图隐居深山。从敬亭山、九华山到泰山,他在深山中徘徊,最后发现自己的心依然“静”不下来,只好再度出山。 在酒吧卖唱,最颓废的时候,他接了一些出版活计,把大部头图书改成小孩子们看的。然而,这个比唱歌还令他绝望。 2005年前后,在经历了漫长的混乱、颠沛与犹疑之后,他开始在“无名高地”进行固定演出,渐渐确定可以靠音乐为生。 2007年,周云蓬独立制作并发行的《中国孩子》成为“ 南方周末2007年度音乐致敬入围作品”,次年,他被《南方人物周刊》评为“2008青年领袖”。 关于荣誉,周云蓬笑:“当然高兴,但还不如来点实际的,我会更高兴。”他始终没有签约任何唱片公司,独自一人承担全部角色。每次演出他背上几十张碟,一把琴,一个效果器,叮叮当当像个货郎般来去。 在南方某地一酒吧演出时,朋友兴奋相告,某重要人物要来听。他也兴奋得很,太好了,看这下谁敢闹哄哄?然而演出到最后,就数重要人物那桌闹得凶。 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比如在深圳的酒吧,他独自演出时台下客人掷骰子赌博的声浪盖过了他的歌声。 “我从来不会把琴摔了走人,那太幼稚。”他淡淡地说,“既然上台了,就得认真唱到底,或许台下还有一两只耳朵在认真听呢?” 2008年,周云蓬联合二十多位优秀民谣歌手,共同推出一张慈善义卖唱片《红色推土机》,销售收入全部用来为盲童购买MP3、乐器以及羽绒服。文案中,他这样写道:“这个计划只是一声遥远的召唤,就像你不能送一个迷路的盲人回家,但可以找一根干净光滑的盲杖,交到他手中。” 不乐观,亦不悲观。人生应该是审美的,尼采的观点,他坚持了很多年。随着音乐地位的树立,他的生活状况改善很多,但依然需要租房,依然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固定音乐形式。 “一件一件做,不着急,慢慢来。”他轻轻拨着琴弦,不紧不慢。 买房子 词:周云蓬 买了一套房子,花了三十多万,买房子的钱,全靠银行贷款 从今天以后,不能随便请客吃饭了,不能多喝酒,不能去旅游 从今天以后,我要去上班了,我要努力地还钱,我要还清贷款 不管风雨雷电,我要去上班,不管天塌地陷,我要去上班 不管洪水滔天,我要去上班,不管海枯石烂,我还是要上班 我努力地还,我拼命地还,我要一直还钱,我要还清这贷款 直到有一天,所有的钱都还完了,头发也就白了,嘴里没有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