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杨秀清一天到晚,呕心沥血,忙得前脚不沾后脚,我图的啥?拍了板,还得装模作样跟你请示,有这个必要吗? 难道二把手就永远是二把手吗?这就是二把手的宿命和悲哀吗? 杨秀清陶醉在自己伟大的军事胜利之中,觉得再也不能背着总经理的名分干老板的活儿,他要讨一个说法,他要拿回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现在形势一片大好,是摊牌的时候了! 可是,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兄弟,好歹也是同生共死过的战友,直接一刀砍了,他下不了这个手。 杨秀清觉得,如果自己开口,未免太过赤裸裸,还是让天父跟他儿子说吧! 逼封万岁之后,杨秀清满意于自己兵不血刃的手段,也满意于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辉煌战果,只等生日那天,来个双喜临门! 让杨秀清没有想到的是,他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杨秀清让天父回天以后,就在等待万岁庆典,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一次逼封万岁,是他最后一次演出。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天父。 在天父最后一次下凡的十天以后,杨秀清就升天与天父团聚了。 就在杨秀清的鼻子底下,有一封口头举报信,已经化作一把利刃,一把一剑封喉的利刃! 告密的人是谁?打死杨秀清,他也猜不到! 这个人就是被杨秀清看成心腹的天京城内最高中央级官员——太平天国兴国侯陈承瑢! 陈承瑢是广西滕县人,是陈玉成的叔叔,此人短小精悍,以赶车为生,年纪与杨秀清相仿,文化水平不高,鬼点子却不少,是拜上帝会的元老之一。金田起义时,就与秦日纲、林凤祥、李开芳、罗大纲等人一起带兵打仗。 作为太平天国的老兄弟,八面玲珑的陈承瑢,一步一个脚印,先是做洪秀全的贴身警卫,后来在杨秀清的提拔下,升任指挥、检点。攻下南京后,升任地官副丞相,同年再升天官正丞相,接替刚升为燕王的秦日纲的位子。1854年被封为兴国侯,后来又被改封为佐天侯,是中央官(朝内官)的首领人物,协助杨秀清总理国务。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性格机警的杨秀清,非常看重同样机警的陈承瑢,引为心腹,委以重任。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让杨秀清想不到的是,陈承瑢对老领导杨秀清不但没有感恩戴德,反而心存怨恨。 陈承瑢虽然狡诈,却也看不惯杨秀清的飞扬跋扈。要想搞清楚陈承瑢什么时候完全站到了杨秀清的对立面,还得从燕王秦日纲“牧马人事件”说起。 1854年5月,燕王府有一个养马的马夫,坐在府门前休息,正好碰到杨秀清的同庚叔(同年生兄弟的叔叔,并非亲叔叔)路过,马夫不知是反应慢还是没看到,没有按太平天国的规矩站起来敬礼。这下惹恼了这位同庚叔,抢过马夫的马鞭,狠狠地抽了马夫两百马鞭子,然后五花大绑,送交秦日纲,让他看着办。 秦日纲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马夫又被气急败坏的东王同庚叔送到主管刑事案件的翼王岳父黄玉昆那儿,要求黄玉昆再打马夫一顿军棍。 黄玉昆把事件经过问个清楚之后,认为马夫违制,有错在先,但是同庚叔已经打了两百鞭,也算惩罚得差不多了,建议就这样结案算了。 东王同庚叔闻言大怒,一脚踢翻黄玉昆的办公桌,怒气冲冲地跑到东王府,向杨秀清告状,要求东王主持公道。 杨秀清一听,勃然大怒,这还了得,打狗也不看看主人! 杨秀清把石达开叫来,命令他把岳父黄玉昆先关押起来再说。石达开觉得杨秀清有点小题大做欺负人,一个马夫,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就算违了礼仪制度,打了两百鞭子,也够了吧?石达开一来认为岳父没有做错,二来也不忍心亲自把岳父打入大牢,就没有立即执行东王的命令。 黄玉昆既看不惯东王的嚣张无理,也不想女婿为难,眼见东王如此蛮横,很是灰心,担心以后没法开展工作,于是提出辞职,以示抗议。 秦日纲是个直性子,一看黄玉昆因为自己吃了亏,觉得有必要支援一下表示回报,便也提出辞职。 紧跟着黄玉昆和秦日纲辞职的,还有东王府秘书长陈承瑢,他觉得杨秀清简直是不分青红皂白颠倒黑白不可理喻,作为秦日纲铁杆弟兄的他,也觉得有必要危难之处见真情,向兄弟伸出援手。 原本希望集体辞职能唤醒杨秀清,没想到换来的是他变本加厉的疯狂反击。 怎么?集体示威?反了不成?杨秀清彻底被激怒了,他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不听话,会有这么多人跟他对着干,会有这么多人胆敢冒犯他的尊严! 对于一个居功自傲目空一切的人来说,对与错,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有没有表示出五体投地和心悦诚服,让他享受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权威感。 杨秀清决心一定要趁机好好地教训一下这帮不听话的家伙! 东王决定实施全面打击,对反对派的惩戒,一个都不能少。 杨秀清发令,把秦日纲、陈承瑢都锁拿起来,交给韦昌辉处理。韦昌辉知道杨秀清这又是在考验和整治自己,决定坚决站在杨秀清这边,严厉惩罚牧马人事件的所有成员,以获得杨秀清的欢心。判罚的结果,秦日纲被打了一百棍,陈承瑢二百棍。黄玉昆更惨,打了三百棍不说,还被革去卫天侯侯爵,降为普通士兵。杨秀清的羞辱,让黄玉昆羞愤交加,投水自杀,幸亏被人救起。 最惨的是那个马夫,竟然因为一时疏忽失礼,就被残酷地五马分尸。 按照太平天国六十二条法律,只有叛国投敌才能处此极刑。 按照太平天国在1854年颁布的法令中,关于仪仗队出行时,的确有回避跪拜的规定,一共有三条。 第一条是“凡东王、北王、翼王及各王驾出,侯、丞相轿出,凡朝内军中大小官员兵士如不回避,冒冲仪仗者,斩首不留”; 第二条是“凡东王驾出,如各官兵士回避不及,当跪于道旁,如敢对面行走者斩首不留”; 第三条是“凡检点、指挥各官轿出,卑小之官兵士,亦照路遇列王规矩,如不回避,或不跪道旁者斩首不留”。 韦昌辉为了自保,博取杨秀清的信任,不惜成为滥用刑法的帮凶。从太平天国苛刻的礼仪类刑法来看,这个同庚叔,显然还没到足以让马夫处以极刑的级别,就算马夫故意失礼,也用不着斩首。 这个可怜的马夫,没有留下他的姓名,就被东王杨秀清滥用自己的权力,终结了在他看来极其卑微但却同样宝贵的生命。 杨秀清用自己的权力和无理取闹,破坏了自己颁布的法令,终于夺取了“牧马人事件”的全面胜利,所有反东派全部受到严厉的惩罚,他满意地笑了,觉得自己是个赢家,打了一个彻底的歼灭战! 洋洋得意的是杨秀清一个人,黯然销魂的是一群人——秦日纲、黄玉昆、石达开、陈承瑢。 杨秀清也许不会料到,他的歼灭战,消灭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除了无辜惨死冤死的马夫,被他无理惩罚的这一批人,都将会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一个道理——自作孽,不可活! 在这一批人当中,有一个人,将会是歼灭杨秀清战役中至关重要的角色! 他,就是陈承瑢。 正是陈承瑢,让杨秀清彻底走上了不归路。 陈承瑢的演技,比韦昌辉更加高超,他根本就不需要戴上面具,就能麻痹表演系高才生杨秀清。 陈承瑢不动声色,依然尽职尽责地伺候着杨秀清,协助他打理着天国的军政大事,一面暗暗地等待着抽出屠刀的那一刻。 这种笑里藏刀的伎俩,原本就是陈承瑢的拿手好戏。陈承瑢的家乡现在还流传着他的经典案例。 据说陈承瑢年青的时候,是条恶棍,又是赌徒,还是色鬼,杀人强奸,什么都干。 有一次赌博,陈承瑢手气背,输了不少钱给陈维刚。这一年的大年三十夜晚,两人都到江口圩赶集,结果冤家路窄碰个正着,一个要求还钱,一个耍赖不给,当场就吵起来了。个子比较矮小的陈承瑢,正面冲突中落于下风,被陈维刚用鞋底在集市上当众打了几个耳光,当天晚上,家里的锅子,又被前来催讨赌债的陈维刚拿走做抵押。 陈承瑢受了这等奇耻大辱,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咽不下这口气。 大年初一,他不动声色。 大年初二,他还是不动声色。 大年初三,天还没亮,陈承瑢一个人提了把刀,就往陈维刚家里赶。 走到村口,恰巧遇到陈维刚家的一名妇女早起挑水,陈承瑢将她一把按住奸污,随即冲进屋内,杀了正在熟睡的陈维刚,然后带着侄儿陈玉成逃到藤县大黎,加入了太平天国。 被杨秀清打了一百棍的陈承瑢,本着有仇必报、不嫌早晚的一贯做人原则,一直潜伏在仇人的身边,等待复仇的机会。 机会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临。 杨秀清组织大军打破江南大营后,太平天国迎来了建国以来的最好局面。杨秀清开始居功自傲,觉得自己真是如天父一般无所不能,被胜利和权欲冲昏了脑袋的杨秀清,终于演出了一幕逼封万岁的疯狂大戏。 陈承瑢观看完杨秀清的表演,暗自笑了,心想机会终于来了。 自古道,一山不容二虎,青天绝无二日,杨秀清你也太张狂了,竟然踩到了天王的死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