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本人所言,退休后的曼德拉最喜欢的就是过生日,他曾说“退休就意味着终于可以过生日了”,他的许多生日都过得颇不寻常:85岁生日上,他和前妻温妮一笑泯恩仇;89岁生日,“国际长者会”成立;90岁生日,盛大的“曼德拉祝寿音乐会”和慈善晚宴在伦敦举办,不但再次吸引了全球舆论瞩目,也成功为艾滋病防治募集了大笔资金,值得一提的是,音乐会一共售出46664张门票,这恰是他27年海岛牢狱生涯的囚号。退休后的曼德拉深居简出,正是一次又一次的生日,让人们感受到他乐观、顽强的自然生命力,也正是一次又一次的生日,无声地反驳了“曼德拉已故”的传言--他在2003年和2007年1月,曾分别被CNN和某白人右翼组织宣称“已经病故”.
7月18日近在咫尺,不知弥留之际的曼德拉,能否迎来其人生第95个他最喜欢的生日?
政治生命:神秘的67年
南非官方曾用一种独特的形式,将曼德拉的政治生命“法定”为67年。
2009年11月11日,第64届联大通过决议,将曼德拉生日--7月18日定为“曼德拉日”,以表彰曼德拉为“和平与自由”所作的贡献,2010年曼德拉92岁诞辰,成为第一个“曼德拉日”,一个人的自然生命符号,就此和政治、历史戏剧性交织。
也就在这第一个曼德拉日上,南非总统祖玛号召人们用67分钟参加义务劳动,以纪念曼德拉投身反种族隔离斗争67周年。
2011年,第二个曼德拉日,“67分钟”由“南非标准”变成“国际标准”,呼吁“67分钟义务劳动”的变成了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而曼德拉本人的侧面轮廓像也被画在南非航空公司全部58架客机的登机门和座位枕头上,飞到全球各个角落。
按照南非当地记者的解释,“67年”,是从曼德拉少年时代第一次参加学生运动算起,一直到2009年,他在非国大因内部分裂而面临大选严峻考验之际果断挺身而出,在关键时刻稳定选情,帮助非国大涉险过关为止,在那之后,曼德拉再未出现在政治场合。
但也有人对此持有异议。他们指出,曼德拉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2010年7月,南非世界杯决赛现场,那一刻对于他、对于南非、对于全世界,都绝不仅仅是个体育符号。
即便反对曼德拉的人也承认,曼德拉有感染力、号召力和顽强的斗志,在漫长的67年政治生命中,他不畏挫折,不受威逼利诱,执着地追求和实现自己的奋斗目标。种族隔离制度在南非已存在了漫长的3个世纪,且南非历史上从未有过统一的、多种族平等相待的国家,他的政治目标曾被认为迂阔而不切实际,不同色彩和谐共处的“彩虹国”,仿佛注定只能存在于幻想中。谁又能想到,他和同时代无数黑人、白人、其它有色人种中仁人志士的不懈努力,顽强奋斗,竟真的能让“彩虹国”从天上降临人间?
一些对曼德拉持批评态度的人指出,曼德拉曾左倾、激进、暴力,主张武装斗争,他放弃武装夺权,转而强调“和平与自由”,则是在27年漫长牢狱生涯之际和之后,“是不能也,非不为也”.亲手下令释放他,并和他合作结束种族隔离制度的南非最后一任白人总统德克勒克,1993年和他同获诺贝尔奖,次年又称为南非副总统,和曼德拉共事,他们虽配合默契,却始终不能成为朋友,正如德克勒克所言,即便曼德拉声名如日中天,他也坚持认为,这位晚年的搭档“有暴力主张和倾向”.
这并非不是事实,曼德拉本人也从未讳言于此。但正如他在当年法庭辩论中所言,当年南非种族隔离政权的暴力和重压,让黑人除暴力反抗外别无出路。据喀麦隆《新思想报》回忆,1996年7月曼德拉途经喀麦隆首都雅温得去伦敦访问,特意停留一天,在喀麦隆国会发表演说,演说中,他回顾了当年领导“我们的矛”进行武装斗争的历史,指出自己在策划武装斗争阶段,阅读了毛泽东、卡斯特罗和格瓦拉的书籍,并竭力了解埃塞俄比亚抗击意大利,和喀麦隆、阿尔及利亚武装斗争获得独立的历史,并特别强调曾受到喀麦隆独立运动时武装斗争的组织“喀麦隆人民联盟(UPC)”启发。从50年代末肯尼亚的“茅茅运动”起,至延续最久的纳米比亚独立斗争止,通过流血手段谋求反殖民、追求民族解放和独立,就始终是黑非洲独立运动的两个主旋律之一,身为泛非主义忠实信徒的曼德拉,和他所领导的泛非主义组织--非国大,当然不可能免俗。
然而和同期许多独立运动领袖,及曼德拉的许多战友不同,曼德拉的政治生命是在不断成熟、成长中与时俱进的。当他的战友们还将南非国家本身视作种族主义统治工具,将斗争目标定位为建设“没有白人的黑人家园”,甚至在观看电视橄榄球赛时为南非对手加油之际,他却开始萌生“彩虹国”理念,为南非队加油(尽管队中每个队员都是白人)。并将南非称为“我们的国家”;当与世隔绝20多年的他神奇地感觉到,时代变了,打破种族隔离藩篱不再只有希望渺茫、牺牲巨大的暴力一途时,他便竭力说服狱中同伴,帮助非国大和反种族隔离运动向谋求“和平与自由”的道路转型,并最终修成正果。
一些观察家认为,曼德拉在狱中长达27年,错过了南非反种族隔离斗争最激烈、最关键的运动阶段;他当选总统时已77岁高龄,且缺乏必要的行政治理经验,未能让原本号称“非洲唯一工业化国家”的南非保持昔日的经济光环,甚至最引以为豪的“彩虹国”理念和种族平等,也因“新南非”不断发生黑人与白人、本土黑人与移民黑人间的冲突,而蒙上许多阴影。在他们看来,从这些事实可以推断,曼德拉的政治生命并非十全十美,很多时候他仅仅是一个象征和符号,而非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政治人物。
的确,在曼德拉入狱前,他领导的反种族运动声势不大,成效不高,此后又长期身陷囹圄,几乎与世隔绝。但正是漫长的牢狱生涯,令他有机会将原本四分五裂、见解分歧严重的非国大和反种族隔离阵营协调、统一,为了共同目标携手奋斗,也正是在这貌似与世隔绝、无所作为的27年里,他、非国大,乃至整个南非反种族隔离运动的政治生命都焕然一新,从一个主张武装斗争、暴力夺权,对南非国家认同模糊混沌的解放组织,升华为一个主张建设各种族和谐平等,追求民主和平的、为世人普遍认同、同情和接受的主流政治力量,仅此一条,就足以为其政治生命,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毋庸讳言,曼德拉的5年总统生涯,在治绩上并无太多亮点,且1997年起他便着手安排接班和隐退,“过渡人物”的痕迹明显。但人无完人,作为承前启后的“新南非”缔造者,能够让“彩虹国”在其有生之年拔地而起,更能在5年任满后功成身退,和平实现民主的政权更迭,纵观二战后黑非洲独立运动史,能做到的又有几人?人的政治生命并非无限无止,每一位、每一代政治家都有其历史使命,曼德拉在其政治生涯中,已成功扮演了“彩虹国”缔造者,和新旧南非政治过渡引导者的角色,甚至在隐退11年后,还挺身而出,为非国大“保驾护航”,对其苛求并无道理,“新南非”今天的种种问题,应责成今天仍活跃在政治舞台中心的新一代南非政治家,而非已“政治谢幕”的曼德拉。
晚年的曼德拉仍在政坛偶露峥嵘。2007年,他发起成立由知名退休政治家组成的“国际长者会”,积极调停多起国际纠纷,并对南非和国际事务作出直言不讳的评论。但更多时候,他是沉默的,不在政治前台多亮相,甚至不愿多接电话,他常说“请不要给一个退休老人打电话,如果需要我会打给您”.
不管曼德拉的自然生命能否延续到第95个年头,其政治生命已永恒凝固在“67”这个数字上。
历史生命:永远的曼德拉
不管他本人愿不愿意,他的支持者和批评者作何感想,曼德拉都已成为一个永恒的符号。
自1982年起,非盟前身非统组织就定期呼吁释放曼德拉,当曼德拉终于获释后,又立即成为泛非运动的一面“活旗帜”.几十年来,无数非洲人憧憬着“非洲一体化”,在同一面非洲旗帜下,不同种族、民族的非洲人和谐相处,平等相待,从某种意义上,曼德拉的“彩虹国”是南非缩微版的泛非主义理想,而“非洲一体化”则是放大版的“彩虹国”.可以想见,在未来的日子里,曼德拉和他的“彩虹国”理想,将继续成为泛非运动的象征和号召,他的历史生命在这一层面,将延续并永恒。
曼德拉是个体育迷,也是在体育世界身体力行,倡导种族平等的最着名人物。1994年,他最喜欢的服装、被称为“曼德拉微笑”的彩衫“马迪巴”,作为重返国际体坛、第一次获准参加世界杯足球赛的南非队当作比赛服穿到美国世界杯赛场,令全世界为之振奋;1995年在他推动下,橄榄球世界杯在南非成功举行,当南非队最终夺冠时,他亲自走下场地,和白人队长皮尔纳尔握手,被认为是历史性的一幕。2010年南非世界杯闭幕式,年逾九旬的他出现在现场之际,整个世界都为之激动。如今的体育世界,“白与黑”的隔阂依然存在,足球看台上弥漫的猩猩叫声、挥舞的香蕉,球场上个别球员挑衅性的法西斯敬礼,以及层出不穷的球场暴力、看台血案,一次又一次地揭示着一个残酷的现实:曼德拉憧憬的、没有暴力、没有肤色之别和种族隔阂的体育场仍然遥远,只要这样的现实依旧,人们就难以忘怀“曼德拉的微笑”,他的历史生命就会在赛场上延续。
1984年,英国乐队“特别AKA”发行了第一张公开向曼德拉致敬的唱片“释放曼德拉”;1990年,香港摇滚乐队Beyond发行了至今脍炙人口、献给曼德拉的歌曲《光辉岁月》;既是球星、又是着名摇滚歌手,本人因同系有色人种而曾遭歧视的荷兰人路德。古力特,也曾为当时尚在狱中的曼德拉歌唱,并将曼德拉的名字刻在自己所获得的“金球”上。岁月会流逝,世人会老去,但曼德拉的历史生命,却将在歌曲的传颂声中得到延续、获得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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