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上海男人,痴迷张爱玲。与他搭档近十年的李静说,他把传说中上海男人那点缺点全抹了,保留了一份豪气,一份率真,一份浪漫。而他自己却说,“南人北相”是有福的。 听戴军的歌,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好几年的时间,戴军仿佛失去了踪影,再次出现,却是作为主持人,在各种娱乐节目中插科打诨,竟也风生水起。 关于“过气”,戴军毫不介意:“唱歌已是‘床前明月光’了。那么主持呢?便是‘胸口朱砂痣’吧。”说着,笑得认真起来。 这是一个上海男人,痴迷张爱玲。与他搭档近十年的李静说,他把传说中上海男人那点缺点全抹了,保留了一份豪气,一份率真,一份浪漫。而他自己却说,“南人北相”是有福的。 他的确颇有北方人气质,高且瘦,行动大气,带点儿黑色幽默。新书《食色男女》的封面不是明星照片,却是寥寥数笔,勾勒出街头,更显人影伶仃。这是他的品位,或许亦是内心,低调并且写意。 忆青春:光鲜的是未来,不是过去 不久前,在《美丽俏佳人》节目中,编导们十分“缺德”地设计了一个环节,要求戴军和一名服装设计师PK,把一件普通T恤现场裁剪成另一件衣服。 PK开始,两人同时拿起T恤开剪,速度之快令编导们喜出望外,因为录制全程几乎没有停顿,一气呵成。“说实话,我赢了。”戴军笑着说,“小P老师的作品热辣时尚,而我的却高贵典雅,以至于小P老师看着我,都有点发愣。” 最后小P问戴军,你有多久没做过衣服了?戴军诚实回答,差不多20年了。 20年前,戴军还是一名少年。因为父亲猝死,刚刚中学毕业的他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只身一人去深圳打工。从流水线上的小工、搬运工、包装工、机修工、丝网印刷工到服装裁剪师、海豚训练师……掐指算算,竟然干过二十多个工种。 最累的是在化工厂推劳动车、踩黄鱼车、挥铁锹,那时他才十几岁,骨瘦如柴。直到今天,戴军一闻到甜蜜的杏仁香便本能地想逃,因为在化工厂经常接触有毒气体。“毒气里最厉害的是苯,苯泄露的话,散发出来的是杏仁香。所以,每次只要闻到飘过来甜甜的杏仁香,我们撒腿就跑—邻厂的人觉得很奇怪:他们厂怎么天天开运动会?” 在电子厂的流水线上,他是一个最“笨”的“蛋”。“每次都被女拉长‘拉长’面孔骂,她经常用一些动物的名称‘问候’我,再加上前缀‘蠢’或‘笨’,我总在她的‘问候’中面红耳赤、手忙脚乱。” 为了挣钱,戴军晚上去夜总会赶场唱歌。每唱一场才30元,蹬辆破自行车几个场子间奔波。白天困得眼睛睁不开,流水线上的活儿越积越多,一天下来,连厕所也不敢上。直到拉长发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这才痛苦地回答,我想上厕所。得到允许后,立刻像兔子般蹿出去。 多年后的一天,戴军开车从通县回来,看到一群农民工坐在马路边喝酒,内心感慨万千:多么像当年的自己!那时自己也常和工友们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人一瓶啤酒,围着一小撮花生,畅谈挣钱回家盖房子娶老婆;他们也经常站在山顶,望着山那边的香港发呆。 20年后,当戴军做客《艺术人生》,曾经甘苦与共的工友们突然亮相节目现场。久别重逢,今非昔比,唯有用力拥抱,纷纷湿了眼睛。 直到今天,戴军和昔日工友依然兄弟相称,每当新书出版,总会认真地签名寄给他们。问他为何不遮掩那些并不光鲜的过去,他答:“光鲜的是未来,不是过去。”这回,他的态度非常认真。 谈音乐:我是音乐的门外汉 身为艺人,戴军经常接到晚会邀请。每当此时,他总是坚决推辞:一个过气歌星,就不要再登台献丑了。 是自嘲,更是内心的洁癖。“我害怕离开歌坛时污迹斑斑,为了能干干净净地离开,我拒绝‘恶性’曝光。” 然而,谁也不会忘记《阿莲》的旋律。在戴军看来,这是一首很神奇的歌。 1994年9月,人称“深圳小费翔”的戴军来到北京。在邱振庭老师的指点下,选择演唱《阿莲》。11月进棚录音时,邱老师却因车祸身亡。 “一边唱一边哭,这是首情歌,但我没有想到任何男女之情,完全是唱给老师的。” 《阿莲》火了,直接后果是把戴军从一个没名气的穷人变成一个有名气的穷人。或许,这样更糟糕。 加盟的唱片公司是一帮热血沸腾的音乐人组成的,不善经营,更没有商业演出,日子过得反而更加艰难。身为明星,戴军却只能掏出100元钱租大杂院的临时搭建房。电视里,戴军每天都在“东方金曲”里深情款款演唱《阿莲》;电视外,戴军却不得不和胡同居民共同使用公共厕所。 “男厕所连隔断都没有,上厕所总被人认出来—哎哟,这不是戴军吗?刚才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也来这里上厕所了?是的是的,我只好尴尬地说,然后努力令自己‘拉’得小声一点。” “每天早上8点多总被吵醒,房东大妈会带着整个九道湾胡同的大妈大婶来看我,经常一睁眼便看到一堆脸贴在玻璃窗上,无数只眼睛往里面看……哎哟,那心里难受啊!” 没有春风得意,却常感觉“丢脸”:“我不像许巍、朴树,他们有才华,不断尝试新东西。我只有一个外形,一个嗓子,只是一个音乐门外汉。” 由于没有后续作品的跟进,他的消失亦同样迅疾。事业的低谷期,《食色男女》中有如此描述:“最艰难的日子,坐在家中,时常出现幻觉。看着沙发里的手机,终日不出一声,以为信号不好,遂放置窗台。怀疑家中没有信号,怀疑手机是否欠费停机,试着用家里的固话给手机拨了一下,手机很清脆地响了起来。继续发呆,心中万分悲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生活中我常说,这件事情如果能改变,就努力改变;如果不能改变,就去接受;如果接受不了,就当没有发生过。”这是他对无奈人生的理性认识。 就当没有《阿莲》,没有舞台,甚至没有沸腾人声。如此理智,接近残酷。 说主持:每一日时光都好似借来的 上世纪90年代末,戴军试水主持界。 并非天生巧舌如簧。曾经有唱片公司让刁寒帮戴军做音乐,最后刁寒气疯了,给老总打电话:“你确定要签这个人吗?他在我这里坐了两个小时,只说了三句话,这三句是:‘你喜欢什么样的音乐?’‘不知道。’‘你唱一段给我听。’‘我唱不出来。’‘你想要什么样的音乐?’‘随便。’” 便是这样一个木讷害羞之人,竟在数年之内脱胎换骨,成为娱乐名嘴,的确令人大跌眼镜。 “我人缘好,运气好。”戴军分析道。说到自己的努力,淡然一笑:“这个就没必要夸自己了。” 在圈内,戴军的勤奋有口皆碑。碰到访谈类节目,他不仅反复看,甚至把访谈内容大段大段抄下来。这样的笔记,他从1991年便开始做了,坚持了近二十年。 做《超级访问》的筹备工作时,他和公司十几号人一起打地铺,吃住几乎都在一起。那时还是卡带式录像机,他把从台湾带来的录像带塞进机器,“咔”的一声,就着一台小电视看起来,看到最后都背得出来。 “有一次我看陶子和吴宗宪主持的《美丽大变身》,来了一个很邋遢的男孩,名叫朱孝天,那时他还没有参加F4,节目中只算是一个‘路人’。后来朱孝天红了后上我的节目,我谈起这档事,把他吓了一大跳:‘啊,这个节目你都看过?’是的,当年把陈芝麻烂谷子都看遍了。” 或许勤能补拙,2001年,戴军主持的《超级震撼》被评为年度最佳综艺节目,渐渐“有点飘了”。 一次,一个台湾制片人邀请戴军和高一萍共同主持节目。当时高一萍正和胡瓜主持“巨火无比”的《非常男女》。戴军轻轻松松说,没问题,看我的! “可一到节目现场,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上。她的语速、语调、节奏、智慧、幽默把我打趴在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拿着话筒发抖,汗直往下流。后来高一萍说,你先不要说话,先把方阵和嘉宾的名字念清楚再说话。我就差到这种程度!” 这是一次最沉痛的打击,犹如“万丈深渊一脚踩空”。 随后的日子,戴军从零开始,每一次节目全程参与策划、筹备、编导……再不敢妄自尊大。除此之外,立志做两件事:一件是拼命减肥,另一件是拼命看书。“终于明白,主持人需要强大的智慧,它不仅来自丰富的人生阅历,也来自广博的知识储备。” 终于渐入佳境。从“最具风格主持人奖”到“2009十大华语风尚前沿主持人奖”,戴军频频获奖。越来越多的节目组找他,去年最“疯狂”的时候同时主持八九个节目,还参演影视剧。 “是不是很吓人?”戴军笑问,继而沉吟,“我总觉得今天的风光好像回光返照,说不定哪一天就要还回去。背后好像有鞭子抽打着,必须拼命跑,每一日时光都好似借来的。” 论生活:我的内心并不强大 有一天,戴军和李静上崔永元的节目,在后台看到崔永元的脸色非常差,问为什么,崔永元说自己为筹备节目已经3天没睡着觉了。又反问两人睡眠可好。李静说自己10分钟内就能睡着,而戴军说,你们数数,数到10我准睡着…… 崔永元又妒又恨,真没有人性啊! “对,我就是没心没肺。”戴军大笑,“我不喜欢想,只喜欢做。” 他把人生看做一段旅程,享受每一处风光。低谷时,胖到180多斤,每天睡到自然醒;高潮处,拼命赶路,把别人几辈子的岁月凝缩成几年。 少年离家,投身娱乐圈数十年,却不逛夜店,不进酒吧,甚至始终没有学会抽烟喝酒。这些,连戴军的妈妈都觉得神奇。 生活中,他笑称自己是“宅男”。“我不出门,甚至不进健身房。最大的爱好是做饭、做家务,哦,还有做手工。” 喜欢偷得浮生半日闲,为一件衣服烫一朵花,或者买一排水钻熨上去,把长裤子改短。这样,便又是一件演出服了。 也喜欢看书,家里任何一处可坐的地方都有书,梁文道、陈丹青、沈宏非、杨绛、张爱玲……心动之处,信笔拈来,便是一篇散文。编辑评语:“文笔松弛幽默,颇有三毛风格。” 的确受三毛影响非常大。少年时,为了追寻三毛足迹,竟然拿了一盒《橄榄树》跑去利比里亚。“只待了3个月便回了,因为爆发战争,到处硝烟弥漫。”说起昔日疯狂,依然心有戚戚。 还有一次疯狂的追星经历。那年五一,独自跑去清迈,入住邓丽君去世时居住的酒店。在斯人逝去的1502房间门口,轻轻放下一束鲜花。 年近不惑,内心却始终害羞。父亲走得早,这么多年来,戴军说自己像“宠爱女儿般宠爱母亲”。曾经一听到父母亲情,便忍不住泪流。而今,却是寻找越来越辣的火锅来刺激自己。 自诩是水泥地上的一根荆棘。没有肥沃的土壤,没有充沛的养分,能够长大开花,何其艰难,何其幸运。“我并没有强大的内心,所以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每一日都好像是把时光掰开了、揉碎了再用。” 于是,你看那荆棘有刺,显然是为了掩饰脆弱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