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先生曾对冰心赠言:“有你在,灯亮着。”不曾想,这句话最终成了我们对巴金老人的追思。巴金老先生艰难地熬过百岁之后,抛下我们,洒手西去了。中国文学界,远没有实力准备好来接受这个恶噩。然后,季羡林季老来到了我们的视线,季老虽坚不受大师的称号,但仅凭精通12国语言,对印度语文文学历史的研究建树颇多就足以成为我们眼慕的高山。 这是一个大师寥若晨星的时代,这也是一个大师称谓满天飞的时代。在与所谓“大师”摩肩擦踵的清晨午后,真正的大师们,如一条永远仰视的平行线,在我们的灰色日子里,匆匆地去了。 接到大学母校恩师的电话时,就是这样一个浑沉沉的午后。正犯困在一张报、一杯茶和同僚们琐碎话语中的我,猛地一个激灵,大家也跟着我一个激灵,“王老师,是您啊!什么,您现在在北京了,太好了啊!下午三点,陪您到301医院见一个人。好啊,好啊。” 挂了电话的我,心里有些茫然,依稀记得:301医院似乎与那一个人物紧密到分不开。我摇了摇头,使劲也没有想起来。看时间已接近下午两点,我忙出门打车,两点四十分,我要跟王老师在301门口汇合。 还没下车,王老师那温和而微笑的面容便迎入眼帘里来,我赶忙跑上去。老师嘴里急急喊着:快些!快些!别迟到了。 9月8日的下午,我们按照预约的三点准时敲响了季老的病房门。那天的午后,天气不太炎热,淡淡的温润感觉。一名护士给我们打开了门,后面一位和蔼的中年女士接待了我们,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杨秘书。杨秘书对我们说,“季老今天并不是很舒服,但听说是跟随自己多年的王老师来看他,就破例答应了。”按照护士的意见,只能王老师一个人过去跟季老聊天,我得远远地站着看了。我笑笑,表示并不介意。 看望的时间很紧,王老师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一面金灿灿的小铜鼓,还有备好的签字笔和便笺本,把皮包交给我,就跟随杨秘书一起向季老师走去,护士此陪着我远远站着看着季老坐着的那个位置。 其实,我们这个位置,离季老实际上很近很近了,我能清楚地看到季老的每一个表情。季老坐在病床边的一张铺着淡蓝色底色竹叶花纹的单人沙发,前边有一张矮矮的写字台,一副暗金丝镜框的大眼镜,戴在鼻框上。季老向我们这边张望着,刹然间,我的心猛地有些触动,望了望一旁的护士,她静静地望着季老的方向,一动不动。 我的眼前,是一个瞿瘦干瘪的小老头,光着头,两鬓显出淡淡的白,有些茫然地向我们这边张望着。直到王老师和杨秘书走到跟前,笑容才慢慢在他褶皱的脸上慢慢绽开了。那刻,我的眼前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我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护士,她也正看着我,眼圈红红的。那刻,我明白,我们的心底,想到了一处。 再抬头看向季老时,他正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季老的手缓缓地移动着,写得很慢,杨秘书和王老师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终于,季老写完了。当他看到王老师送给他那面金灿灿的小铜鼓时,他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王老师跟他说:那是王老师所工作的学校五十周年校庆的礼物。看得出来,季老对王老师这个学生,是很满意的。王老师祝贺季老9月10号教师节快乐,季老问他,为什么不教师节当天来时。王老师说:那天来的人肯定很多,哪轮得上学生上前。说完,他和季老一起笑了起来。 那天看望季老,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杨秘书送别我们时,还对我不能走到季老近前看望表示遗憾。我笑笑表示理解,还说:我在北京工作呢,还有机会再来看望季老。想不到,这一远远的一面,竟成最后的永别。 出得301医院门,我要过来季老的题词,看了一遍,季老在那张便函上写道: 热烈祝贺山西师范大学建校五十周年。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愿多位同志勇往直前,争取更伟大的胜利! 季羡林 前两行字迹圆润饱满,后一行略有些潦草,签名后还有两字,却实在无法辨认了。在签名后边,季老还细心地盖上了一枚自己的小印章。恕我文字造诣不深,也无法辨识是何许印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