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底,一个有10人左右、ID位于北京市西城区的“微博圈”被媒体曝光。在这个微博圈里,人们发现,这群人发布了大量照片,以及不少十分露骨的微博文字,内容都和“性侵小男孩”有关。这是一个让人吃惊的虚拟“圈子”,媒体甚至用“变态”两字来形容。这个隐秘的“小圈子”最终被人举报给了110。在微博微信兴起之后,各种虚拟的网络圈子也随之而来。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虚拟圈子都会像上述圈子那么“邪恶”。其实,在现实中,圈子被视为中国独有的文化特色。在我们的生活中,圈子几乎无处不在,同学圈、朋友圈、战友圈、同业圈,似乎事事都要“钻圈”。不过,圈子虽然无处不在,但是很少被人正面看待。今天,我们就来探讨圈子到底是什么?当它们进入了虚拟的网络世界,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太太的客厅:不知亡国恨? “艺术家,诗人,以及一切人等,每逢清闲的下午,想喝一杯浓茶,或咖啡,想抽几根好烟,想坐坐温软的沙发,想见见朋友,想有一个明眸皓齿能说会的人儿,陪着他们谈笑,便不须思索地拿起帽子和手杖,走路或坐车,把自己送到我们太太的客厅里来。”这是1933年冰心发表在《大公报》副刊上的着名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描述的是在那个战乱纷飞的年代,一群文人墨客聚集在“太太的客厅”打发时光。冰心是以讽刺的笔调来描述这群人的。这是一个典型的“文人圈子”的沙龙生活。哲学家金岳霖说:这篇小说中30年代的中国少奶奶们似乎有一种“不知亡国恨”的毛病。“太太的客厅”就是一个因为兴趣爱好、品味、气质相投的人组成的一个小圈子:人们在这里交流信息、结交朋友,或者纯粹打发无聊的时光;它相对封闭,有一套不言自明的规则;它又具备一定的自发性,没人逼着谁也没人被逼着参加这样的圈子生活;另外,最为关键的,或许是这里还有一个“太太”,即一个核心或者权威人物,她是圈子的中心点。被污名化的“小圈子”中国过去的传统,对于小圈子,基本是带着一种警惕心态的。孔子说“君子群而不党”就是这种心态的写照。而在清代初期,为了汲取明朝因为“党争”灭亡的教训,对于知识分子和官员结党的行为更是高度敏感。但是,说到底,圈子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本身没有所谓的“对与错”。就像“太太的客厅”,其实,放在和平年代,它或许就不会令冰心反感了。对此,通化师范学院教授、社会学博士王如鹏在接受《法制晚报》的采访时说:“‘圈子’作为非正式组织是中性的,原本不存在褒贬之说。”“从社会学角度来讲,所谓‘圈子’是指同质化的群落,它是由志趣、身份、利益或行为特征等相同的人组成的群体。是人们交往、互动的模式。”南开大学社会心理学系副教授管健接受笔者访问时也认为:“圈子实际上应该是个中性的词汇,只不过现在被污名化,人们一提及圈子就觉得是小团体主义。”确实,圈子在中国一直被“污名化”。某种程度上,人们说起“圈子”两个字,就似乎意味着搞小动作、分裂、见不得光等。管健依据“紧密程度和安全程度”把圈子分成了四种类型:第一种,圈子是紧密而且安全的,比如下班之后一起打球的同事;第二种,安全但不紧密的圈子,比如老乡会,互动不多,见面也是聊聊乡情;第三种,不健康也不紧密的圈子,比如自认为怀才不遇的人偶尔接触,发发牢骚;第四种,紧密又不安全的圈子,比如,组织严密的专搞恐怖破坏和恶趣味的群体,“性侵小男孩”的微博圈即属此类。看来,圈子分很多种,有的圈子很可怕,需要抵制,但是也有很多好圈子可以促进人们健康的生活。不过,总得来说,中国的传统对于圈子还是以“怕”为主。 非正式的中国圈子 着名的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针对中国人的人际关系,曾经提供过“差序格局”的理论:中国人的人际关系就像是一颗投入水中的小石子激起的一圈一圈的波纹,以己为中心,一圈圈推出去,形成弹性的内群体与外群体。内群体的人就是“圈子内的人”,也就是中国人常说的“自己人”。这个“自己人”可以有很多标准,血缘、地缘、血缘、业缘都行,弹性很大。比如,遇上某个和自己同姓氏的人,人们有时候便会拍拍别人肩膀说“本家人”;而遇上了来自同一地方的人,便会以“老乡”的名义把别人划归在同一个圈里。这样的情况下,所形成的圈子,其实都是“非正式”的。所谓的“攀关系”、“走关系”的“攀”和“走”,其实就是这种状态的精确描述,关系或者圈子本来不存在,都是“走”出来“攀”出来的。正如管键所言:“我们每天无不生活在不同的圈子之中,也无时无刻不在构建着某些圈子。”对此,王如鹏告诉记者:“中国的‘圈子’与西方的社团有着本质的区别,‘圈子’具有自发行、松散性、封闭性和差序性等特征,属于非正式组织。”既然是“非正式”的,它就不可能像西方的社团那样,具有一套严格的程序、宗旨、目标和章程。王如鹏认为,与西方的社团想对比,“‘圈子’里讲究的是专制与潜规则、隐匿与意会。”“圈来圈往”、“人走茶凉”,“非正式”的圈子在其利用价值散失之后,往往很容易烟消云散,即使不消失,由于没有固定的规则,也容易变质、变性而极不稳定。 圈子“地下化”或被网络放大 很多人都认为,圈子文化是中国的传统特色。虽然作为非正式的群体并非中国特色,在西方,非正式的群体一样存在。但是,管键认为:“中国和西方的差别在于,中国人处处都有圈子,我们对于圈子文化更为热衷。”管键还告诉记者,这很可能与东西不同的生产方式和财富积累方式不同有关,长期处于农业社会的中国,更强调人的团体性:“抱团取暖”、“一个好汉三个帮”。但是,热衷小圈子却和中国传统中对于“小圈子”的鄙夷以及“怕”看起来是矛盾的。一方面,我们热衷于结小圈子,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又很怕并时刻警惕“小圈子”的出现。两者相互作用,造成的结果只能是:“小圈子”一个个的“地下化”,圈子从其缘起开始,就变得有点“阴暗”、“名不正言不顺”。走向“地下化”的“小圈子”无疑会更容易倾向于偏离、规避社会普遍规则的约束。这也解释了为何中国人爱抱团却又被认为是“一盘散沙”。 王如鹏根据霍夫斯泰德的跨文化交际理论,认为“圈子文化”实质上是一种极端自私的文化,正因为小圈子只顾及圈内的利益而损害公共利益,才表现为个体单元的“有组织性”和社会整体上的松散性。如今,微博微信的兴起,虽然没有改变传统圈子的实质。但是,管键告诉记者:“网络世界中的匿名性、去个性化、责任分散更有可能使得群体极化思维在网络社群中大行其道。”换句话说,微博、微信很有可能使得中国传统的“圈子文化”的“地下化”缺点放大。实际上,或正是因为这种缺点的放大,才会有开篇所举的“变态”圈子的出现。文/记者 曾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