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400万日元(26万人民币)的房产税
旅日十几年,美树家,是我拜访过的最大民宅。
多大呢?容我慢慢道来。
我曾是米山罗大利奖学金的奖学生。负责照顾我的俱乐部(世话クラブ)里有个叫中井的先生,对我非常照顾,与他可谓不打不成交(看附文)。他把我拉入他的一个朋友圈里(简称“中井圈”),接触了不少各行各业的人。2007年,圈里来了个新成员,叫:“美树”,30岁,成了组里最年轻的成员。她是麻醉师古贺介绍的。他一般都是把同行介绍给圈里,比如,牙医千代和庆子都是由他介绍进来的。
美树不是医生,是个富二代,职业股民,收入不菲。她进圈子没多久,就听圈里人说她家房子特别大。美树在美国念的高中和大学,虽是日本人,但多了一般日本女性少有的直率和豪爽,心宽而不拘小节,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也不玩常常令外国人云山雾罩、日本式的“以心伝心”和“腹艺”,人也非常慷慨大方,比较好相处。
日本人之间很少相互串门儿,一般聚会都设在饭店里。倒是我这个外人,拜访过大部分圈里成员的家。其实,人人都有好奇心,只是询问方式不同,直截了当或暗里打听。他们偶尔也向我打听谁家豪宅的情况。
美树入圈没几个月,就约圈里的女性到她家里聚会,男性被挡在门外。我们约好各自带一个拿手菜。我自然是饺子了。这些日本人最爱吃我做的正宗中国饺子。
晚上7点钟,天暗了下来。我乘电车来到离她家最近的车站,之后,又坐上出租车。美树告诉我她家离一个小教会很近。到了小教会就很容易找到她家了。
我在教会门前下了车,就开始左顾右望地找美树家。知道她家大,我就往大的独楼(日语叫“一戸建”)门前凑。日本人喜欢把自家姓镶在大门口傍边的墙上。连续确认了两家都不是她家。我这个人,智商低,严重没有方向感,常常左右不分。心想黑灯瞎火的,别费时间了,赶快给美树打电话求援。
美树确认了我的所在地点后告诉我:“你继续往前走,看到一个围墙就到我家了,我出去接你。”
我继续往前走。围墙?不远处倒是有个高高的围墙,还带着日式古色古香的门楼。一般日本人家的围墙都低矮,可以看到里面的住宅。但这围墙好高,加上天黑根本看不到里面的风景。正在左顾右望,小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美树喊我:“XX桑,这里!”
跟着美树进了院子,好大的一个日式庭院!沿着一条小径,到了一幢二层楼前。进入玄关(正厅),令我大吃一惊。这宽敞的玄关,6、7个人同时一起换鞋都不拥挤。玄关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幅波斯挂毯,特别引人注目。
脱了鞋抹身摆好,再换上拖鞋跟着美树左拐,经过两间和室(榻榻米房间)来到客厅。庆子、千代和日本舞蹈“家元”寿多惠已经到了。客厅里布置得简约、低调但暗浮奢华。一张古色古香可以容纳8人的大园桌子占据客厅的四分之一,同色的大橱柜立在客厅另一角,里面陈列着价格不菲的食具和酒杯。靠窗白色的大沙发上铺着质地上好的澳洲羊毛皮型毛毯,茶几上,质地厚重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好大一簇硕大的白玫瑰。
人都到齐了,我们转到厨房。赫,厨房里的佐料真齐全,不亚于一个小餐馆的后厨,各种器具,非常专业。日本女人抽烟喝酒的人很多,除了我一、两杯葡萄酒之外,这几个人都可以称上标准的酒鬼。一人至少一瓶葡萄酒,开心的时候,更是空酒瓶子一溜排开。常常是喝着喝着就剩下我一个人独醒,其他的人都开始进入醉境,畅所欲言。有时,我满羡慕人家能喝醉“胡说八道”,吐真言的。
今晚是中国菜、日本菜和西餐合璧,美树要上楼拿酒,让我和庆子帮忙。我们没有走楼梯,这豪宅还内设电梯。随美树来到楼上的一间屋子里。屋里空荡荡的,只是藏了不少酒。日本酒、葡萄酒、威士忌、白兰地、还有在日本很有人气的韩国烧酒真露等等。
也不知道这座二层楼究竟有几个房间,我也没问。等两瓶酒空后,这聊天就更加矜持皆无了。千代对美树说:“没想到你们家这么大!刚才去卫生间从这头走到那里花了2分钟”,实际上,千代出生于医生世家,她家在普通日本人眼里,也称上豪宅了。
“大是大,但不容易维持呀,这是我最大的烦恼。这房子光一年的‘固定资产税’(可翻成“房产税”,后注)就400多万日元(现汇率计算,26万左右人民币,标准税率为1.4%)。庭院的草坪和花草树木的维护每年要150万日元。那些其他杂税、打扫卫生的费用、光热水费(水、煤气、电)等杂费就不计了。”美树喝了一口白葡萄酒答道。
如果每年的固定资产税为400多万日元,那这豪宅价值多少呢?这里有个参考,已故原富士电视台著名播音员逸见政孝在日本泡沫经济时期,贷款5亿日元打造了豪宅,固定资产税也是400多万日元的。据说,该豪宅的建筑费用为12亿日元。1994年,逸见不幸英年早逝,他妻子这些年来千辛万苦拼命还贷款,甚至打短工维持豪宅。2010年,他妻子也离开人世,逸见的儿子逸见太郎就继承了这豪宅。我们某些方面的行为与日本泡沫经济时期颇有些相似。人发大财了,就去修建豪宅。近些年,泡沫经济时期的豪宅情节正逐渐淡薄,更注重讲究环保,打造绿色住宅,进入另一个消费阶段。
美树开个漂亮的白色奔驰,除了炒股,每天不是去健身运动中心,就是去打高尔夫球,晚上是酒吧的常客,几乎天天“歌舞升平”,常常一喝就到后半夜。也曾听过她喝多时吐露过内心奢侈的烦恼:“有时很迷茫,不知道干什么好。一般人奋斗一辈子想获得的东西早就有了,有时觉得人生有些无聊。”但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烦恼。她不缺她眼里所谓的“小钱”,但维持这豪宅需要大钱,一年没有2、3千万日元的收入,很难长久维持下去。
美树的父母在她幼年的时候就离异了,她母亲50多岁时就撒手人间,只有一个哥哥,还长居美国。用她的话来说,她哥哥比较擅长花钱。偌大的豪宅,平常只有美树和她90岁的外祖父,外加两条小狗一起生活。她说别看客厅里摆放着那么大的一张桌子,但几乎就是一个摆设,平时很少用,她和她外祖父常常在厨房里的小餐桌里吃饭。厨房里摆着她母亲的相片。
她家祖上有地,为了周转资金,已经卖掉一部分。但她不想把她母亲留下的这座房子卖掉。即使卖掉,在日本,二手不动产贬值,也许只能买到原来三分之一的价格。
门当户对,嫁入豪门吧,但美树是属于“気が強い”(厉害、好胜、强硬、强势、倔强,也是日本人常常形容中国女人的一个辞汇)的女性,加上青春期在美国度过,不是那种可以低眉顺眼、甘愿走在男人身后、深居浅出,为家庭可以作出牺牲的那种传统日本女姓。那些繁文缛节还不把她给折磨疯?况且,她也不屑于嫁入什么豪门!
租出去吧,所处的地段又租不上好价钱,美树说这房子若在东京都心,一个月能租100万日元。或许有人惊讶,一个月能租这么多钱?日本有一些离谱贵的东西,上万日元的哈密瓜,月租金高达百万日元以上的豪华公寓(据说,北京、上海也有此类公寓)。据不动产经济研究所的调查,2010年,东京最贵的公寓是“ラ?トゥール代官山”(涩谷区)的一个单元。月租金高达531万日元,500多平方米。在日本,一般三室一厅公寓的面积为70平方米。
找个普通工薪层的人?用美树的话来说,这不是难为人家?这一年固定资产税400多万的压力会让许多人退缩的。
但说归说,做归做,我快要离开日本来荷兰的那段日子,美树相处了一个公司职员,比她小四岁,人长得满帅气。在日本,姐弟恋非常正常,而且还深受欢迎,女大持家嘛,日本人眼里理想的妻子不是娇妻。她很喜欢那小伙子。一次,我正上课,收到她的邮件。下课连忙打开邮件一看,原来是问我如何做正宗中国饺子,她准备晚上给她的帅哥“献艺”。
2009年,去日本的时候,圈里设宴给接风,美树没来,她去夏威夷的别墅度假去了。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后,她损失了不少,一段时间比较消沉。
在日本,豪宅真是继承不容易,维持更难哪!前面提到的逸见太郎,现在收入甚少,如何把这豪宅进行到底,无疑是个巨大的难题。这是一份豪华的遗产,但同时,也可谓一个华丽的“包袱”,一个“负遗产”。
未来的中国呢?想必同样是件不容易之事。同样的故事也许将会上演。
注:日本的“固定资产税”,是地方政府针对居民所有的土地、住房及其他有形固定资产所征收的地方税,不完全等同于中文里的“房产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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