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3日，沙特国王阿卜杜拉在利雅得一个普通公墓下葬，墓地简单得和平民没有任何区别。想当年，沙特国王费萨尔死后，也是这等简朴，西方记者为其拍摄的照片注解文字是：伟大的平凡！

墓地不能说明全部，因为伊斯兰逊尼派主张简葬反对铺张。90岁的阿卜杜拉也许算不得伟大，一生也享尽荣华富贵，但他的确不平凡：70岁入选王储，81岁接任国王，在高危年龄段台前幕后掌控这个神秘王国，经历不少危机，也抓住机遇极大提升国家的影响力和地位，成为德高望重、权倾一时的当代阿拉伯君主。

暖水瓶式的国王 低调稳健的改革

2005年2月，笔者作为新华社特派记者，应沙特国王法赫德邀请，前往伊斯兰第一圣地麦加，与CNN、BBC等国际媒体团队一起，采访规模达300万人次的朝觐。这是新华社首次派记者公开报道这一盛事，也是沙特全面向国际媒体开放朝觐的较早尝试。

临近结束，时任王储阿卜杜拉在麦加行宫，接见我等各国朝觐团负责人和媒体代表，120桌且每桌一只烤全羊的豪华宴会，使我见识了这个天方王国的实力和慷慨。开宴前阿卜杜拉长久站立，接受千余赴宴者逐个握手问候和致意，平静谦和，不苟言笑，但也非目中无人。事后明白，我们这些所谓法赫德国王的客人，实为阿卜杜拉所邀，因为法赫德上任后身体不佳，内政外交已由这“摄政王”操办10年之久。半年后法赫德病逝，阿卜杜拉继位，并指定第一和第二王储。然而，两位高龄王储竟相继先于他撒手人寰，可见阿卜杜拉身体之好，气场之大。

阿卜杜拉坐拥200亿美元私财，以及“两圣地仆人”和石油话语权禀赋的世界级影响，但和穆巴拉克、卡扎菲、萨达姆、侯赛因及阿拉法特等耀眼明星相比，他明显低调谦和，很少高谈阔论，即使与大国元首单独会谈也聊聊数语。国王的克制内敛，也赋予沙特内政外交以温和稳健气质，尽量避免被媒体聚焦。

阿卜杜拉并不保守，他穿T恤打高尔夫球的照片曾见诸报端，也曾因接受女记者采访并合影受到诟病。但是，阿卜杜拉在位时小心翼翼推进改革，努力在世俗派和教义派之间维持平衡，巧妙处理改革与稳定、开放与持守的关系，并适度扩大妇女和少数族裔权利。他较为外界称道的是，压缩王室开支，远离恶名远扬的权力腐败，成为保持清誉并受国民真诚爱戴的王者。

处理危机高手 王权阵营舵手

世纪之交的沙特经颇多内忧外患，幕后台前的阿卜杜拉却呢个纵横捭阖，趋利避害，进攻退守，弛张有度，多次化危为机，成为为数不多的善始善终阿拉伯领导人，不仅治国有方，而且成为阿拉伯王权国家的激流舵手。

2001年，接替中风的法赫德代理朝政5年后，阿卜杜拉遭遇首场重大危机，发动“9·11”恐怖袭击的19名劫机分子竟然有14名沙特人，这一事实震惊和激怒美国朝野，也置沙美关系于险境。然而，阿卜杜拉则沉着应对，利用沙美多年形成的战略信任，及时表态支持美国反恐，成功免于被美国打入另册，即使在后来拒绝参与伊拉克战争的前提下，也维持了沙美盟谊。但随着美国推行“大中东民主计划”，阿卜杜拉日益与美国渐行渐远，并多次公开抨击美国。

2011年突尼斯事变引发阿拉伯大动荡，阿卜杜拉审时度势，巧加利用，先收留逃难的突尼斯总统本·阿里，继而力保老友穆巴拉克，不惜在电话中对美国总统奥巴马发飙怒吼，并最终力挺埃及军方从穆斯林兄弟会手中夺权。曾羞辱过阿卜杜拉的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则付出沉重代价，被沙特主导的国际干涉颠覆政权，死得很惨。也门总统萨利赫在沙特强力斡旋和施压下被迫放权，沙特由此免于后院起火。叙利亚因拒绝阿卜杜拉开出的优厚条件，不愿放弃与伊朗的同盟关系，进而成为沙特的清洗对象，引发持续至今的乱局。

对于这场危机的严峻性，阿卜杜拉显示比其他领导下更敏锐的判断力，他第一时间抛出1500亿美元财政大单，确保国内稳定，控制东部骚乱，并主导海湾合作委员会联合出兵弹压巴林骚乱，遏制伊朗势力扩张。随后，阿卜杜拉又力邀摩洛哥和约旦两个王国加盟海湾合作委员会，形成抱团取暖的“八王集团”。此外，由于阿卜杜拉治理得力，又得益于高油价的收入积累，沙特不仅未受美欧经济危机影响，反而提升本国实力，成为阿拉伯国家中唯一G20成员，赢得前所未有的地位。去年末，阿卜杜拉发起石油价格战，直接向美国页岩气革命宣战，气魄之大，力度之狠，直接让俄罗斯、伊朗和委内瑞拉等产油国倒地中枪，继1973年石油危机后再次让世人领教“秤砣压千斤”的厉害。

东向战略领头雁 沙中关系好推手

中国人其实最有理由向这位逝去的沙特国王致敬。阿卜杜拉提出“沙特未来在中国”的响亮口号，履新次年首次出访即锁定中国，开启阿拉伯经贸战略“向东看”、“看中国”的新时代，引领中东各国重视对华关系新潮头。阿卜杜拉和胡锦涛主席任内各有两次互访，可见两国及元首关系之密切。提升中国在沙特外交战略中的分离，体现了阿卜杜拉独到的战略眼光和我行我素的风格。

2008年汶川地震，沙特慷慨捐资5000万美元和1000万美元物资，这个义举又带动阿联酋跟进5000万美元。2010年，沙特大力支持上海世博会，斥资10亿人民币，建设了堪称最佳、也最受欢迎的“空中花园”沙特馆，在中国引发沙特热。在阿卜杜拉推动下，中沙经贸连续翻番，贸易量几乎占中阿贸易总额半壁江山，中国成为沙特最大石油买家，沙特成为中国重要石油保障。

尽管阿卜杜拉本人也曾对中国叙利亚危机立场不乏微词，但并未改变其对华友好基本立场。去年阿卜杜拉委派王储萨勒曼访华，受到最高规格接待，确立双边战略合作关系。外电甚至说，中国向沙特出售了先进的东风21中程导弹，延续1988年建交前就已达成的特殊军事合作。沙特作为唯一获得中国东风导弹的国家，也足以证明双边关系不同寻常。可以料想，阿卜杜拉奠定的这笔优良资产将在接任者手里继续保值升值。（本文见刊于2015年1月29日《华夏时报》“马晓霖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