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日,加拿大联邦最高法院作出裁决,卑诗省卡里布-齐尔考廷地区的原住民部族齐尔克廷族原住民,对所居住和活动的约1750平方公里土地享有“祖产权”。这项裁决被认为是“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裁决”。 为什么说“具有历史意义” 为什么说此次联邦高院的裁决具有重大历史意义? 齐尔克廷族包括6个部落,总人口约3000多,是卑诗省众多“第一民族”的一支,此前该部族曾长期致力于通过法律手段,谋取对这块土地的祖产权,但卑诗省上诉法院早先的判决却裁定,该部族只能享有在这块土地上渔猎、经商的权力,理由是他们并不在这块土地上定居,且必须主动界定确切定居地。 如果按照卑诗省上诉法院的裁决,省政府在这块土地上进行各项经济开发时,就无需征求该部族的同意,而只需保证该部族继续享有前述渔猎、贸易等权利即可。齐尔克廷部族之所以执着地持续进行司法诉讼,是希望通过确认其拥有对这块土地的“祖产权”,获得更多的土地用途支配权,简单地说,即省政府不论在这块土地上进行何种经济活动,都需要咨询并征求拥有“祖产权”的该部族意见,只有该部族同意方能开始开发。 最终的表决结果是一边倒的,8名法官一致认定推翻卑诗省上诉法院的裁决“未充分咨询原住民的意见及考虑其利益”,支持了齐尔克廷部族的“祖产权”要求。 之所以说这项要求是历史性的,是因为此前联邦及省最高法院在原住民土地所有权争议裁决中,仅支持后者对定居地拥有“祖产权”,而对如本文中所述,原住民部族世代在其上渔猎、却并不定居于此的土地,则并不支持“祖产权”。由于本国除魁北克省以外均实行海洋法系,“齐尔克廷裁决”已构成相关案例,今后类似土地诉讼案,都得以援引此案例的判决依据、结果进行裁决,这意味着加拿大原住民部族百余年来争取土地支配权的努力,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成果。 不过“祖产权”所赋予齐尔克廷部族的权利并非“绝对”,按照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麦克拉克林的说法,首先,部族方面必须拿出得力证据,证明自己的祖先的确在这块土地上拥有“祖产权”;其次,联邦和省政府仍然可以在这块土地上开展经济活动,但首先需和原住民谈判并争取其认可,倘不能如愿,则必须证明有关经济活动既符合加拿大联邦重大利益,又足够照顾该部族原住民权益。 尽管有上述限定,但联邦最高法院的裁决,对两级政府开发原住民土地施加了诸多限制,更赋予原住民部族一定决断权,已是极大的进步。正因如此,齐尔克廷六部落之一的齐戴尔戴尔部落酋长古一琼表示“感激和欣慰”,称之为“迟到150年的裁决”,而原住民议会卑诗区域酋长雷布尔德则表示,裁决“改变了游戏规则”,今后涉及原住民土地的开发事项,政府必须和原住民“真正和解”了。 卑诗省印第安酋长联盟大酋长菲利普则将之称为“全体加拿大人的胜利”,因为原住民今后有机会以平等伙伴的身份,就卑诗省经济发展方向参与讨论。 “第一民族”150年的悲哀 加拿大原住民:名不副实的“第一民族” 本国标榜“多元文化”,号称“多民族调色板”,一向以兼容各国文化自诩,国歌《哦,加拿大》的第一句就是“哦,加拿大,我们的家园,原住民的土地”,在这片国土上生活着近70万印第安人、因纽特人和米提斯人,他们是这里最早的居民、最初的主人。为显示国家对这些民族的尊重,联邦曾郑重表示,不宜称印第安原住民为“土着”,而应尊称为“第一民族”。 然而在“第一民族”动听的名词下,却隐藏着这些加拿大土地最初主人长达100多年的血泪史。 直到17世纪初,才有成批的欧洲白人远渡重洋,来到这片冰雪覆盖的土地,不久,加拿大形成英法争霸的局面,1760年,英国战胜法国,独霸加拿大,开始逐步蚕食原住民的领地。英国人把天花等疾病带到北美,缺乏抵抗力的原住民因此遭到惨重伤亡。据文献记载,由于殖民活动、种族冲突和疾病流行,加拿大西部98%的印第安人口消亡,许多部落不复存在。 19世纪下半叶,当局通过一系列法律,试图对剩余原住民进行同化,根据1876年出台的《印第安人法》,印第安人必须居住在贫瘠、狭小的2250个“保留地”上,凡不居住在这些“保留地”的原住民被一律称为“不合作者”,被剥夺了理应享有的公民权。 自1870年开始,在当局的鼓励、资助甚至强制下,教会在全国各地设置了数以千计的“原住民寄宿学校”,将原住民学龄儿童强行带离家庭,剥夺其父母和家庭对他们的监护权,而将之交给教会。孩子们被送入寄宿学校隔绝起来,被勒令不许讲民族语言,不许保留本民族的宗教与习惯,而只能说英语或法语,并“培养和保持符合文明规范的言行”。 由于白人优越论思想的作祟,寄宿学校对这些原住民子弟采取了诸多粗暴手段,敢于抵制其文化洗脑的孩子会遭到各种各样的体罚、性虐待;而如果孩子的父母反对或表示不满,当局就会以“违反《印第安人法》”的罪名,将他们逮捕治罪。 更有甚者,一些寄宿学校的管理者出于所谓“优胜劣汰”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原则,对这些原住民孩子进行了一系列荒唐的医学试验,如电击、饥饿试验,甚至强迫绝育和“优生试验”。 据不完全统计,自1870年第一所寄宿学校诞生,到1996年最后一所关闭,共有超过15万原住民儿童被强迫送入,其中被虐待致死的据信超过5万,另有5.5万混血儿被强制送给白人家庭寄养。对于孩子们的家庭而言,他们的子女无论是生是死,都不再能回到家里,甚至连音讯都杳然。 由于这种“断子绝孙”的文化灭绝政策,加上对原住民经济的扼杀、土地的掠夺,原住民不但人口减少,而且经济命脉断绝,前途渺茫,许多人因此染上了酗酒、吸毒等不良习惯,更加剧了自身和民族命运的悲惨。 对此当局曾熟视无睹,1907年官方派遣的医生比利。布莱斯如实反应了原住民寄宿学生死亡率高(50%)的现象,结果被免职。直到1984年当局才承认这种做法“不人道”,1996年最后一所寄宿学校才关闭,1998年政府才首次表示“应该道歉”,而正式表示歉意,竟已是哈珀政府执政的2008年6月11日。 道歉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2007年,英国拯救儿童组织对加拿大原住民保留地进行了长时间探访,结果发现情况“令人沮丧”,由于缺乏经济来源和生活希望,保留地不但设施残破,住房简陋,而且充斥着吸毒、酗酒和暴力,自杀率高达0.13%(比全国平均水平0.017%高出近10倍),由于无力抚养,多达2.7万儿童被寄养他处。 不仅如此,历史上原住民被剥夺了大部分土地,圈入极小的“保留地”,这些保留地还不断受到政府侵夺,让原住民雪上加霜。据报道,每年原住民向加拿大联邦政府提交的涉及土地纠纷的诉讼案就高达900件以上,而真正被解决的每年不超过20件,即使解决,方案也十分不公平,如本省西部道格拉斯保留地,原住民虽胜诉,但政府拒不归还被侵夺的菲沙河河谷,而是试图将一块荒凉的沼泽地塞给原住民,遭到拒绝后又换成一块遍布爆炸危险品的废弃靶场。 哈珀政府固然作出了迟到的道歉,但仅限于口头,在阿尔伯特省,石油公司采矿污染了原住民阿萨巴斯卡湖水;在安大略省,矿业公司开采铂矿侵占保留地,政府都视若无睹。不仅如此,哈珀非但未增加对原住民拨款,反倒废除前任自由党政府和原住民签订的基诺纳协定,取消每年对原住民社区的50亿加元拨款。更有甚者,2008年9月13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原住民权利宣言》,其中规定尊重原住民的个人和集体权力,尊重、维护和加强其民族文化认同,强调在保护其自身需要和尊严前提下追求发展,这一重要的宣言获得绝大多数国家的赞同和响应,144个表决国,反对票只有4张,而其中一张反对票,竟赫然是标榜“多元文化”、3个月前刚刚向“第一民族”道歉的加拿大投的。 可以说,数百年来本国原住民的悲惨史,就是一部不断丧失土地权利的历史,正因如此,他们才将土地、将此次历史性的“齐尔克廷裁决”看得如此之重。 “齐尔克廷裁决”的影响 应该说,“祖先的权利”、“部族的尊严”,仅仅是齐尔克廷部族或所有原住民部族,就土地权利向政府提起法律诉讼理由的一部分,或表面部分。 如前所述,原住民部族因历史和现实原因,多沦为本国经济、社会的落伍者,他们所拥有的“保留地”贫瘠偏僻,从事的产业也乏善可陈,缺乏理想的生财之道,妨碍了部族的生存、发展。 对他们而言,最现实的改变命运手段,就是通过“争夺祖产权”,获得定居地周边更大地域范围内土地用途的支配权,并以此作为可居之奇货,向两级政府讨价还价,争取更多的利益分配和补偿。 如果没有“齐尔克廷裁决”,原住民能这样讨价还价的地方,就仅限于定居点周围狭小范围内,如此有限的范围,所涉及的政府开发项目势必有限,即便涉及,关系度也不够,缺乏讨价还价的筹码。如今“齐尔克廷裁决”尘埃落定,今后会有更多部族以“祖先世代渔猎”为由,将远离定居点的大片土地圈为原住民“组产地”,这样一来,政府项目将很难避开这些“组产地”,从而不得不认真和原住民部落谈条件。 “齐尔克廷裁决”出台后,人们几乎立即想到刚刚获得联邦政府批准的“北方门户”输油管计划。在“裁决”出台前,政府和实际负责项目推进的英桥公司,就已疲于和沿线各原住民部族谈判,如今“裁决”成为原住民部族的维权护身符,一旦沿线部族纷纷据此提起法律诉讼,甚至原本不沿线的部族援引“祖先时代渔猎”的案例前来染指,谈判协商的过程势必被拖得更长。 事实上这也是原住民部族所希望看到的,菲利普大酋长在“裁决”出台后就坦言“让那些支持‘北方门户’的人吃惊去吧”。 很显然,“齐尔克廷裁决”的确立,将极大提高类似“北方门户”等大型开发项目的开发成本,并拉长开发周期。但正如许多评论家所言,现在的确到了各级政府为昔日所欠原住民“旧账”还款的时候。 裁决出台后,联邦原住民事务部长瓦尔古和卑诗省律政厅厅长苏安彤均表示,政府相信解决原住民土地权益纷争的最好方法,是平衡所有加拿大国民利益,进行谈判协商。也唯有如此,政府开发项目也好,原住民部族权益也罢,才能共同达至圆满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