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在去年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引人注目地讲了这样两句话:“对各国出现的新思想新观点新知识,我们要加强宣传报道,以利于积极借鉴人类文明创造的有益成果。”“要精心做好对外宣传工作,创新对外宣传方式,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 两句话中各有三个“新”字,前三个新中首倡新思想,后三个“新”中突出的是新创造,怎样才能保证获得新创造,无疑需要新思想的指引。这就意味着党和国家领导人极其重视思想创新。这显然与中国梦相一致,与大国崛起的路径变化相关联。 思想走多远,一个民族就能走多远。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就必须弄清大国崛起的路径。假如说历史上的大国崛起突出于物质力量,也就是遵循着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的逻辑,那么在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显然不能也不允许重复铁血道路。真正支撑大国崛起的关键支撑,是取得更多文明的创造,保证立身于文明的制高点、道义的制高点,发挥引领人类前进的作用。简言之,不是让人怕,而是让人敬。 怎样才能具备这样的能力,达成这样的目标?很重要地反映在“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这是一项说起来易做起来难的事情。处在当前世界政治生态下讲中国故事,比冷战时期讲苏联故事要难得多。冷战时期讲苏联故事,那是在两个价值系统、两种评价标准、两大话语体系中进行各自表述,不管怎么讲都有自己的道理,都拥有自己的听众。就如同大陆与台湾的“一中各表”。今天讲中国故事,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都是在西方人主导的价值系统中用别人熟悉的话语系统表达。这时说什么就不能仅关照自己的喜好,而必须关照别人的理解,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比如,中国梦是中国人之梦,也应当是世界之梦,因为我们一直强调让世界共享中国发展成果,然而总有人曲解甚至误解,有西方人解读:中国梦是“占领亚洲,践踏欧洲,拖垮美国”。其实,别说讲给别人听,就是讲给自己人听都面临很大的挑战,因为我们的听众处在全球化时代,尤其青年一代是伴随着美国好莱坞大片成长的。 举拆迁的事例说明问题。我个人认为,当下“赶农民上楼”与当年英国圈地运动在动因上有相似或相同之处,也就是工业革命推动的,但当时英国由此而来的社会矛盾与冲突似乎没有我们这样大,原因在两个错位,一个是事件本身虽然相似或相同,别人的行为与民众的价值观和评价标准相吻合,而今我们做别人做过的事情,但民众的价值观和评价标准却是借用了当代西方的,其间存在两百年的落差。另一个是改革开放30多年的市场经济发展,极大地激发了人民群众的权利意识,但担当精神尚未确立起来。两个错位导致了政府怎么做都会招致批评。这大概就是后发国家的成长烦恼。 面对挑战和困境怎样讲好中国故事?需要理论支撑,马克思说过,“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把握事物的根本”。那么,理论怎样才能获得突破?根源于思想突破。所以,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不断提升中国引领世界文明的能力,根本在于产生出一批思想家及其伟大思想。 这对于我们来讲,挑战远大于GDP的增长。 因为,思想的处女地不似从前那么丰富,我们越来越难以找到具有引领人类文明的思想空间。德国哲学家雅思贝尔斯认为,公元前8世纪到2世纪,是人类文明的轴心期,那个时期产生了中国的老子、孔子,古希腊的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印度的释迦牟尼。他们分别研究了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神的关系。用恩格斯的观点,这些思想巨匠几乎触及人类所有的根本问题,并且有了雏形。后来经过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经过三次工业革命,一批批思想家的深入而又广泛挖掘和深化,基本上把人类的思想空间耕耘了几遍,这种情况下创造新思想,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也因为,我们长期被排除在世界思想创造的主流之外,再汇入其中我们已经产生严重的陌生感。刚才讲到的人类思想活跃且思想家涌现期,大致有三个:公元前的“人类轴心期”,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时期,第一次工业革命至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中国参与了第一个思想活跃期,之后便被排除或自我排除于主流之外。换句话说,我们出现过春秋时期思想的辉煌,后来被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封建统治,特别是明清时期的“文字狱”、八股文强力遏制,再也没有看到思想的辉煌,尽管出现过“康乾盛世”。这是我们的文化基础,绕不过,逃不脱。 还因为,仅仅把沉浸于浮躁和功利主义泥潭的知识分子拉出来就已经困难,再进行人文情怀与担当精神的武装,更是件非长期努力而不能实现的目标。改革开放吹响了思想解放的号角,十八届三中全会又开启新一轮思想解放运动。国家和民族强盛需要解放思想、创新思想。但我们仍然需要看到,由于整个社会弥漫着严重的功利主义和短期行为,知识分子沉溺已久,要跳出来并不容易。再加上缺乏担当精神和牺牲精神,也就是缺少大思想产生的人文情怀,这种情况下试图产生引领人类文明前进方向的大思想成果,难度可想而知。 尽管这样,中国梦已是进行时,只能前进而不能后退,至少已经觉醒的知识分子先行动起来,去关注最现实的思想空间及其难题,争取突破。比如,近两年我努力研究的新政治观就是一个亟待深化发展的命题。伴随世界政治生态变化,中国共产党由革命党转变为执政党,我们已经到了必须在政治观上实现重大突破,以此保证重铸信仰大厦,也就是不再通过以社会主义消灭资本主义,最终实现共产主义的情况,重新诠释共产主义信仰。更具体一点讲,在中国坚持“命运共同体”,“跳出冷战思维零和博弈”,“中国不输出革命也不输出贫穷”等理念下,我们需要寻找共产主义信仰的新路径。同时,我们在不认同西方的民主自由人权的核心价值观的情况下,该确立什么样的价值坐标和评价标准支撑中国走向世界,同时自己创造的核心价值观又具有普世性,保证人类拥有共同的标准和追求,避免出现虚无主义。这一点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没有宗教传统的国家,如果再否定人类的最终目标的共同性和相通性,只能把自己引入虚无主义的深渊,那么金钱主义、享乐主义也就找到了根据。相信类似的重大思想和理论命题还有很多,值得深入研究。 最后,我想说,国家和社会正在以更大的包容提供思想的空间和产生思想的越来越肥沃的土壤,但我们需要助产士。人民论坛首次评选思想人物,就是一个信号,一面旗帜,一声号角,也就是你们以担当和勇气,以见识和深刻充当了助产士的角色,相信这种力量会获得应有的回报。 注:今日上午在《人民日报》社“中国故事之思想的力量”暨“十大思想人物”颁奖典礼上的演讲稿。演讲题目:“占领人类文明制高点——大国崛起路径”。同时演讲的还有叶小文、高尚全、韩庆祥、唐任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