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四川老太“讹人”事件持续发酵。今天,一篇“四川摔倒‘讹人’老太申请复议,赌咒全家死坚称清白”的报道,让新浪、搜狐网友参与分别高达6位数。看一下网友跟帖,几乎一面倒,尽管此篇报道不似以往报道那样有明显倾向。为什么人们如此一致地认定是老太“讹人”?有“许多目击证人”,并且“主动作证”是关键,其实还有许多原因,其中两点更为重要。
一个是,先入为主的道德印象和道德判断。近年来媒体一再爆出老人“讹人”的案例,以至于人们形成一种强烈印象,凡摔倒的老人都有“讹人”嫌疑,只要扶摔倒老人注定被“讹上”。尤其当年南京的法官判案,结果把这种判断和认定标签化。我们甚至说,把老人“讹人”普遍化,已经成为我们社会掩饰道德危机的口实,成为我们不敢担当的精神解脱途径。实际上社会决非如此,更多老人对帮助者是心存感激的,更多人是愿意搀扶摔倒老人的,笔者有一次在重庆旅游,身边一妇女癫痫病发作倒地,脑袋上流出许多血,当即有许多人陌生人上来帮助,没有些许迟疑,也没有人担心被“讹上”。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媒体确实在做着“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的事情。我们的大众在面对此类事件时,确实存在着丧失理智和基本判断力的问题,甚至潜意识中就是想寻找值得抨击的道德事件,以获得对社会道德现状不满的发泄机会。
另一个是,由记者作出道德评判,把事件标签化,并且是以道德的名义,如此必形成导向。也就是说,此前报道主要围绕孩子一方及其邻里开展新闻调查。因为媒体报道带有倾向性,尽管不是有意,毕竟先入为主,因而必然形成一面倒的结果。这一点我们完全可以从司法调解与警察处罚中看出。如果没有更有力的证据,真相到此结束,各方面都在追求这样的结果。因为司法调解追求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警察在没有记者调查之外的事实基础,作出处罚决定,或许存在着避免重蹈南京法官覆辙的顾虑。或者可以这样说,当代中国,只要社会舆论作出道德审判,甚至可以左右司法,且决定结局。因为我们是一个喜欢以道德的名义的国度。
原因还可以开列一些,但已经不再重要。甚至还可以说,是否“讹人”同样不再重要。因为此事过了还有彼事,未来还会有相同或相近的事情发生,是是非非是没有穷尽的。既然事情本身不再重要,我们为什么还要关注此事,讨论此事?因为事件背后包含着更重要的命题。这就是最重要甚至最可怕的道德准则丧失,并且是我们内心深处的非他人施加的道德准则荡然。现实就是这样,我们只需要推卸,而不必承担。
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主要在两方面,一方面是历史原因,比如,当我们决定进行革命后,一切就不再神圣,一切都可以打破,包括千年积淀下来的道德意识和道德准则,尤其是内心的道德自律。另一方面是现实原因,也就是我们社会已经和正在进行一次次扫荡,直到把我们灵魂世界残存的一点点圣洁与道德观念彻底打破。
原本,我们对院士这个群体和称号心存敬仰,毕竟感觉上他们仍然身披圣袍,且处在最高尚的科学殿堂。然而,铁道部那位腐败局长张曙光的案件爆光,其中有以数千万元行贿院士,以实现自己的院士梦,结果以一票之差失之交臂,包括张曙光本人都认为自己道德低下,尽干违法的事情,因为金钱却让院士们对其青睐有加。仅此一点,便无法不把那一点点想像中的神圣和道德击个粉碎。
原本,广州的《新快报》的声明:“本报虽小,还有几根穷骨头”,一时间确让人感受到媒体和记者的担当,尤其因担当而来的悲壮感让人动容。话音未落,拘留所中的始作俑者陈永洲就道出受贿内幕,于是人们不仅仅产生受骗之感,更为企业、媒体、警察间上演的和此前已经上演的滑稽剧,而发现其实一地鸡毛。
原本,我们对高级领导干部心存敬意,因为他们总在教育人们要有信仰,讲道德,并且每每都是慷慨陈辞,在他们的激昂调门中,常常让人产生瞬间的感动。然而,一个个刘志军、刘铁男出现,特别是倡导“唱红打黑”的高位至中央政治局的薄熙来轰然倒下,光环消失后原来也是一肚子男盗女娼,而不是台上的说辞,这也难免不让人失望,由此影响着精神大厦和道德价值坐标。
到这时,我们的灵魂似乎有一种被抽走的感觉,同时出现绝对价值丧失的精神恐惧。我们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成为一具抽空精神的皮囊?假如真有这样的危机,谁来拯救我们的灵魂和道德,谁来让我们的精神世界再度充实?谁又能让我们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作出道德选择、道德承担,进而让我们在承担中实现自我净化,实现心灵的宁静。
我们经常讲,西方人的道德奠基于基督教的“原罪”,因为原罪而让信奉者不再需要外部的约束,而自己努力去消除原罪,于是产生稳定而又执着的道德行为。于是我们也想借助宗教来约束心中的恶和行为中的恶,可是我们的本土宗教与外来宗教,都因为传统文化中有着强烈的功利主义而被改造,终于不再追寻本体,只是在现世和现实功利世界叠加一层,结果恶没有遏制,更大的贪欲生长出来。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政治信仰的引领,比如建立共产主义、社会主义的道德价值观,原本这也是一种选择,问题在于政治和政府在道德和慈善领域发力过大,并且不通过媒体物直接作用于民众后,又异化了,这个异化就是道德典范中许多原本冲着道德回报而来:我做好事,你宣传我,然而再予以物质奖励甚至是“官帽”,如此下来,道德开始走向非道德、伪道德。笔者到西方国家访问,问及荣誉奖励是否辅以物质奖励,他们大惑不解:“荣誉就是荣誉,为什么还要给予物质奖励?!”然而我们却把荣誉和物质捆绑在一起。
到这里,我们不能不提出一个现实而又重大的命题,在特有文化传统、政治生态、社会状态的当下中国,我们该确立一种什么样的道德价值系统,同时又该借助何种载体,通过何种途径来实现道德价值坐标的建构,这已经是无法回避,更无法绕过的国家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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