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衡州,摆脱了绿营牵绊的曾国藩,开始大展拳脚,一边继续扩大陆军规模,一边开始建设水师部队,招兵造船,练兵养气。陆师就在石鼓书院附近的演武坪操练,水师则在石鼓书院附近的湘江开展训练。 湘军陆师的基本建制是营。陆营最初是一营三百六十人,后来基本上都扩充为五百人(不含营官和哨官),不满五百人的称小营。湘军陆营的建制,模仿的是戚继光的戚家军。十人为队,队有什长;八队为哨,统以哨官;四哨为营,辖以营官;另外还有亲兵,直接归营官统帅,也就是营官的直属部队。作为一支刚刚起步的新军,湘军的武器,主要还是抬枪、刀矛、小枪一类的冷兵器。 曾国藩在长沙和衡阳,先后练成十三营陆战步兵,一共五千人。以塔齐布、周凤山、朱孙诒、储玫躬、林源恩、邹世琦、邹寿璋、杨名声、曾国葆、罗泽南、王鑫、李续宾、李续宜等人为营官。 这十三个营官中,大多数姓名可以不用去记,但是有三个人必须记住,他们都将成为驰骋沙场的大将,成为太平军的强劲对手,他们是塔齐布、罗泽南、李续宾。 湘军水师建设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为了将来能在争夺制江权的战争中占据主动,曾国藩深知一定要提升水师的专业化水平,他对水师编制和战船设计,都花了不少心思和心血。 到1854年2月,衡阳和湘潭两地造船工程全部顺利竣工,一共制成拖罟一艘(也写作柁罟,湘军水师旗舰,是曾国藩的坐骑和指挥部)、快蟹四十艘、长龙五十艘、舢板(也写作三板)五十艘。各类战船,合计一百四十艘。为了降低费用,尽快成军,曾国藩还购买了一百二十艘民船,改造升级为战船,另外还雇佣了一百多艘民船,作为装载辎重的运输船使用。 水师的编制是五千人,分为前后左右中五正营、五副营,一共十营。衡州六营,成名标、诸殿元、杨载福、彭玉麟、邹汉章、龙献琛任营官。湘潭四营,褚汝航、夏銮、胡嘉垣、胡作霖任营官。 水师每营起初是三百八十八人,配备快蟹和长龙各一艘,舢板八只。后来每营扩充到五百人(营官一员、哨官三十员在外),长龙增加到八艘,每艘二十四人;舢板二十二只,每只十四人。每船为一哨,设哨官一名,共有三十二名哨官,都归营官指挥。船上都配有数量不等的火炮,用于远战;另外还配有小枪刀矛,用于贴身近战。 请注意这些湘军水师战船的型号和火力配备,这与湘军将来的命运将有着极大的关联。 湘军水师第一批十个营官之中,也将有两个人日后成为叱咤风云、让太平军伤透脑筋的战将。 这两个人都在湘潭战役出场表演:一个是杨载福,还有一个是彭玉麟。他们虽然起初并不是最耀眼的将星,但是后来的发展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令人喟叹的是,曾国藩造船组建水师时比较倚重的两员水师前辈成名标和禇汝航,后来却渐渐光环淡去。 书生出身的曾国藩,鉴于自己对军事一窍不通,完全是个生瓜蛋子,为了练出一支精兵,只好大量翻阅军事典籍,借鉴历代军事名家战略思想,继承历代兵家的优秀成果,摸着石头过河开始招兵练兵。 世上本没有路,只要你大胆地往前走,也就有了路,有时甚至还会是一条与众不同的特色之路。 从招兵到练兵,曾国藩都进行了大幅度的改革和创新,使湘军从一开始就具有非常鲜明的特色。 曾氏练兵模式 曾国藩练兵,有一套独特的做法。与当时的绿营和八旗这样的政府军相比,曾氏练兵模式有四个突出的特色。 曾氏模式的第一个特色,是把部队从政府兵变成半私家兵。这是因为湘军的招兵和发饷,都与八旗和绿营有所不同。 先看招兵。湘军招兵工作的原则是,谁带兵,谁招兵,从上至下,层层选拔,团长(统领)选营长(营官),营长选连长(哨长),连长选排长(什长),谁招的兵,就听谁的指挥,而且只听他的指挥。小兵听什长的,什长听哨长的,哨长听营官的,营官听统领的,统领听曾国藩的,说到底,全军只听一个人的,那就是曾国藩。日后湘军还多次出现过换了营官指挥不动部队的现象,已经隐约显示出了私家兵的征兆。 再看发饷。八旗和绿营,拿的是国家统筹工资,按时下拨。湘军的工资,主要是靠曾国藩自己去想办法在地方解决。曾国藩没有掌握地方实权的时候,他的办法,先是找地方长官化缘,后来等他掌握了地方实权,就开始大面积推行厘金制度。 厘金制度是为了筹措军费,在地方临时设置的一种税收政策,也就是到处设卡征税,盘剥过往商人。这个制度的发明人是雷以諴,但用得最好的是曾国藩。为了按时发工资,曾国藩一直高度重视后勤工作,专门设了一个叫做粮台的部门来负责筹措钱粮,在曾国藩手下负责过这个事情的,都是名动一方的能人,比如郭嵩焘。 第二个特色,是书生加农民的新式组合。 曾国藩面试挑兵时,口味与寻常将官大不相同。他比较看好那些身体强壮、为人老实的农民。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流氓无产者,他则一概不予录取。他认为,这些人看起来有些小聪明,能在格斗中占点小便宜,其实这样的人最难控制,一打败仗,保证比领导跑得都快。 曾国藩选将也很有特色,总体来说是文武兼顾、博采众长,尤其喜欢用书生为将,特别是秀才这个层面的落魄不得志书生。这些书生将领当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陆营营官罗泽南。 罗泽南生于嘉庆十二年(1807),比曾国藩大四岁,字仲岳,号罗山,湖南湘乡人,是曾国藩的老乡。罗泽南也是走过科举之路的读书人,从考试成绩来说,罗泽南比不上曾国藩,最好成绩是秀才,也就是生员,咸丰元年(1851)的时候,四十四岁的他,被推荐为孝廉方正,这只是一个荣誉称号,算不上官职。 学历不代表能力,更不代表学问。学历不高的罗泽南,学问却大得很。罗泽南在带兵打仗以前,职业是民办教师,也就是自己办学校,自己招生,自己教学。罗泽南不但教书,而且写书。他的著作,主要是自己钻研程朱理学的心得和体会,既是学术总结,又可以作为自编教材在教学中使用。罗泽南是一个勤奋的学者,他的专著数量相当可观,十多年时间里,先后写过《小学韵语》、《西铭讲义》、《周易附说》、《人极衍义》、《姚江学辨》、《读孟子札记》、《皇舆要览》等,算得上是著作等身的大学问家。 罗泽南也是一位优秀的教师,他的学生遍布湖湘大地。因为当时尊师重教的社会风气比较浓郁,所以他与当时湖南的一批牛人,比如曾国藩和左宗棠,都有密切的交往。 罗泽南并不是一个书呆子,更不是一个只会空谈务虚的理论家,他虽然继承了程朱理学的基本理论,却大胆吸收湖湘文化中的“经世致用”思想。在这一过程中,他的湖南老乡魏源等人的演说,对他的影响就很大。罗泽南主张做学问应该既关注国计民生,能解决实际问题,又能够实现个人理想和价值,不负平生所学,所以他的涉猎范围很广,“凡天文、舆地、律历、兵法,及盐、河、漕诸务,无不探其原委”。 下面这一段话,可以看成是罗泽南对经世致用这个概念的解释:“读四书五经之法,则以体之身心为要。其穷理也,因己之所已知者穷去;其克己也,因己之所最偏者克去。敬义夹持,知行并进,则四子五经之理皆在我一身,使或徇为外人,终无益于实用也。” 太平天国的崛起,为罗泽南实践自己的学说提供了舞台。1852年,太平军攻打长沙,罗泽南门下一个叫做王珍的高才生,开始编练民兵,叫做湘勇,协助正规军守长沙城。王珍练着练着,觉得越来越不给力,他招募来的那些农民工,根本不听指挥,练不成农民军。无奈之下,王珍只好向罗老师求援,请他出山帮忙练兵。罗泽南本来就不是一个只会教书的书呆子,他一直对学生讲要学以致用,现在学生给了他机会,他当然不能也不想推辞。从此,四十五岁的罗泽南弃文从武,放下笔杆子,拿起枪杆子。 这时候,罗泽南做过教师行业的优势开始发挥出来了。由于罗泽南在湖南有较高的人气,加上学生规模庞大,练兵的政治基础和人才基础,都不成问题。很快,他的得意门生李续宾和李续宜两兄弟等人,都前来为老师捧场,成为罗泽南的得力干将。 罗泽南带着湘勇,打了不少胜仗,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1853年,曾国藩被任命为湖南民兵总司令时,罗泽南很自然地进入了他的视野,成为他在湖南练兵的现成班底。湘军最初的三营陆军,就是在罗泽南军的基础上升级而来。曾国藩后来曾经非常感激地说:“湘军之兴,威震海内,创之者罗忠节公。”这话当然也不完全准确,要说湘军鼻祖,从广义的湘军概念来说,还是非江忠源莫属,毕竟是他开创了湖南本土练强兵的先河。 曾国藩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因为他的湘军,与罗泽南练的民兵,有着更为直接的渊源。从狭义湘军这个概念来说,罗泽南的确是正宗的湘军鼻祖,湘军就是从湘勇这个胚胎发育而来。他的另一位湖南老乡胡林翼曾经对此有过评价,曾国藩“初募湘军,专依罗泽南、王珍。” 曾国藩重用的书生将领之中,陆营代表是罗泽南,水师书生将领代表则非彭玉麟莫属。 在湘军水师营官中,彭玉麟是“儒将派”的代表人物,后来做到地方最高长官(两江总督)和中央国防部长(兵部尚书)。比起罗泽南来,彭玉麟的书生气更加浓郁。很难想象,一个文弱书生竟能在战场上如此威猛。这就更加显示了曾国藩不同寻常的练兵思路,以及他过人的识人眼光。 彭玉麟,生于1816年,字少鹤,后来改做雪琴,祖籍湖南衡州府(衡阳),生于安徽安庆府。他比罗泽南小九岁,比曾国藩小五岁。彭玉麟出身贫寒之家,因得贵人相助才得到生员(秀才)的资格,一边拿政府补贴,一边读书,后来弃文从武,随军作战。曾国藩到衡阳建水师时就看中了彭玉麟,让他参与筹建和训练水师,购买洋炮装备水师战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