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诺的访问之所以非常重要,是因为它展现了莎士比亚青年时期的英国对一种尽管在许多方面看来还很新奇、令人惊讶的哲学的反应,但却公开承认它对中世纪思想的继承(以及尊重)。在新牛津的亚里士多德主义者(他们与莎士比亚不同,会一点希腊语并深通拉丁语【37】)看来,布鲁诺的教导看似一个企图让旧时的“粗野(barbarous)”和“罗马公教(Papist)”之类的知识重获信任的危险尝试。尽管这些人抵制他,英国还有些人怀着尊敬认真倾听他,这是些诗人和廷臣,尤其是菲利浦"锡德尼爵士,英国文艺复兴诗坛的领袖,布鲁诺有几篇对话就是题献给他的。因此我认为布鲁诺的作品提供了唯一的机遇,让我们注意到“神圣哲学”思潮如何离开它一度奔流其中的那条古老的河道,正在流注到诗歌当中。 布鲁诺不仅在都铎王朝的大学的蔑视下维护了古老的哲学传统。通过他浸透其中狄奥尼修斯神秘主义,他也在都铎教堂的蔑视下维护了古老的冥想传统。【38】他敦促诗人在眼下这个罪恶的时代,承担起赓续传统的义务,在他的《论英雄激情》(Eroicifurori)(1585,题献给锡德尼)里他展现如何将赞美诗(theCanticle)的意象转化为彼特拉克体十四行诗的意象序列,使后者变为一种掩盖起来的精神历程(spiritualexperience)的记录。【39】这种可能性自身表明,如果伊丽莎白时代哲理诗可能是在大学里消失了的柏拉图哲学传统的后裔,那么伊丽莎白时代的爱情诗可能是毁弃了的修道院和寺院(abbeysandmonasteries)的精神上的后裔。柏拉图哲学传统哲学的和冥思的方面(混合得难分难解),两者都在哲学的哈姆雷特致奥菲丽娅的“否定的”情书中找到了例证。 布鲁诺对莎士比亚的影响(长期以来受到合理的怀疑),特别是对《哈姆雷特》和《爱的徒劳》的影响,必须放到符合实际的位置。同时布鲁诺被认为是一个“近代的”哲学家,他不象征着与中世纪的过去完全的革命性的断裂,因此这些并非他对莎士比亚的可能影响。毋宁是他作为柏拉图哲学传统之链的在最后一环,可以溯及到到并且包括莎士比亚的时代。 对从毕达哥拉斯到莎士比亚这段时期作宏大的回顾,眼前便涌动着往昔各时代的人以其沉思和历程丰富了的观念和形象。或许研究那位伟大诗人的最富有成效的方法之一,便是经由那个伟大的传统追踪其哲学见解和大部分的意象的历史进程。那一传统事实上不可分地与宗教遗产绑在一起,总是向人类讲述着那些至善至高之物。 原注: 【1】1942年夏季,pp.216-33. 【2】Art.cit.,p.222 【3】《哈姆雷特》,II.ii.117;cf.《朱利叶斯"恺撒》,III.i.63-4;《奥塞罗》,III.iii.463. 【4】随着中世纪哲学的自发发展,在中世纪晚期结束之前它就被大范围地抛弃了。参见E.Gilson,《中世纪的哲学》(LaPhilosophieauMoyenAge),1925,p.311etpassim 【5】参见A.E.Taylor,《柏拉图主义及其影响》(PlatonismanditsInfluence),1925,pp.23ff.;R.Klibansky,《柏拉图哲学传统在中世纪的赓续》(TheContinuityofthePlatonicTraditionduringtheMiddleAges),1939,passim.这个传统在中世纪不仅得到持续的拉丁民族的柏拉图主义源流的滋养,还得到阿拉伯、希伯来和拜占庭思潮的滋养。 【6】Gilson,op.cit.,pp.204-5. 【7】Klibansky,op.cit.,pp.28-31. 【8】该信的再版见Klibansky,op.cit.,pp.45-7. 【9】皮埃尔"迪昂,《世界的体系》(LeSystemedumonde),1913-17,II,pp.478ff.;III,pp.9-11. 【10】Op.cit.,II,pp.486-7;II,p.10. 【11】Op.cit.,III,p.17. 【12】Ibid.,pp.54-5. 【13】皮埃尔"迪昂,《莱奥纳多"达"芬奇研究》(EtudessurLeonarddeVinci),1906-13,II,pp.259-60. 【14】LynnThorndike,《巫术与实验科学的历史》(AHistoryofMagicandExperimentalScience),1923-41,II,p.56. 【15】Klinbansky,op.cit.p.28. 【16】迪昂,《莱奥纳多"达"芬奇研究》,II,pp.255-9;III,pp.49-52. 【17】Op.cit.,II,pp.260-3. 【18】既然在亚里士多德的理论中两种类型的物质的动力学有根本的区别,天上和地上的物质的分歧对地心说这一新科学就成了严重的障碍。参见A.E.Taylor,《柏拉图的<蒂迈欧>义疏》(ACommentaryonPlato’s‘Timaus’),1928,pp.88-9. 【19】迪昂,op.cit.,II,p.260. 【20】参见关于库萨的尼古拉的资料来源的注释,《论有学识的无知》,ed.E.HoffmannandR.Klibansky,1932,passim,esp.pp.167-79. 【21】Art.cit.,p.222. 【22】《论有学识的无知》,ed,cit.,pp.5-9. 【23】这个表述出现在斐齐诺的Desole前言,但其他表达对伪狄奥尼修斯(他翻译过他的作品)深刻敬意的颂词可以在他的作品中找到。另参Klibansky,po.cit.,p.42,note2. 【24】《未知之云》,ed.DomJustinMcCann,p.103etpassim. 【25】《会饮》,186b-188d. 【26】参见M.斐齐诺的《论柏拉图<会饮>中的爱欲》(SopraloamoreoverconvitodiPlatone),《爱欲如何是一切技艺的导师》(‘Comeloamoreemaestroditutelearti’)一章,1544,pp.56-9.这是斐齐诺的InConviviumPlatonisdeamorecommentarius的意大利文译本。 【27】《爱的徒劳》,IV,iii.295-362. 【28】确实,那是关于一个法国学院而不是意大利学院,但在法国有些与莎士比亚同时代的学院是按照文艺复兴的模式设立的。 【29】这是过于单纯化的看法,因为在布鲁诺的思想里包含着诸多成分,尽管如此,他经由库萨的尼古拉,属于中世纪柏拉图主义的复兴,并且他整个一生都在为近代强调对修辞学和语言学研究而对更古老的哲学学问造成的损害而战斗。 【30】针对那位提出“精纯物质”的本性问题的亚里士多德哲学专家,他主张诸天体是由构成地球的同种物质构成的;他并且用“蒂迈欧式”的部分对整体的吸引的原理推翻了亚里士多德的重力理论。(乔达诺"布鲁诺,《意语作品集》(Opereitaliane),ed.G.Gentile,1925,I,pp.80ff.andpp.114ff.) 【31】Ibid.,pp.68-9. 【32】《蒂迈欧》,40c. 【33】人们会记得邓斯"司各脱,十三世纪伟大的牛津经院哲学家,对于英国的改革家来说,他的追忆成了那种令人不解的“粗野”的完美典型(那种反感还保留在“笨伯[dunce]”这个词里),斐齐诺把他列为令人钦佩的“柏拉图主义者”之一。 【34】Op.ital.,I,p.163. 【35】参见拙著《乔达诺"布鲁诺与牛津的对立》(‘GiordanoBruno’sConflictwithOxford’),《沃尔堡协会杂志》(JournaloftheWarburgInstitute),II,1938-9,pp.228-31;再版于《文集》(CollectedEssays),I:《卢尔与布鲁诺》(LullandBruno),1982,pp.134-50. 【36】Op.ital.,I,p.162. 【37】考虑到这种反差,人们开始想知道莎士比亚的“小拉丁语”是否意味着“粗野的”中世纪拉丁语。 【38】这当然不是被宗教裁判烧死的异端前僧侣(ex-monk)的传统观点。但参见《驱逐趾高气扬的野兽》(Spacciodellabestiatrionfante)里令人惊异的段落,布鲁诺在文中谈到英国古老的天主教秩序。部分翻译过来的引文可参看拙著《乔达诺"布鲁诺的宗教方针》(TheReligiousPolicyofGiordanoBruno),《沃尔堡与科陶德协会杂志》(JournaloftheWarburgandCourtauldInstitutes),III,1939-40,pp.182-3;再版于《文集》,I:《卢尔与布鲁诺》,1982,pp.151-79. 【39】Op.ital.,ii,pp.314-15,318-19. 【英】弗兰西斯"雅茨(FrancesA.Yates)(1942) 译自FrancesA.Yates,RenaissanceandReform:TheItalianContribution,CollectedEssays,VolumeII,Routledge&KeganPaul,198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