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讲米勒关于《呼啸山庄》的解构式阅读
一、米勒的生平与一种文学的生活方式:
希尔斯·米勒,1928年3月5日出身于弗吉尼亚州的NewportNews。祖父与外祖父两家都是弗吉尼亚州的小农场主。父母是他们各自农场主家庭第一个上大学的。父亲是一个被委任的施洗礼的主教。以“公开祈祷者的实践”为题的博士论文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得通过,取得博士学位。博士论文是在约翰•杜威(JohnDewey)的指导下完成的,它是对公开祈祷者的一种实际的阐释,诸如在教会的祈祷者,相对于那些私下的、独自的祈祷者而言。他的父亲后来他成了佛罗里达大学的校长,53岁去世。
1944年秋,米勒进了奥柏林(Oberlin)学院,立志当一名物理学家。在奥柏林上大二上了一半时,改成了英文专业。米勒自己说:“它是真正的神意或‘呼召’”。我当时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最需要的将是阅读文学、教文学和围绕文学而写作。1948年2月,直接上了哈佛研究生院。博士论文题目是“查尔斯•狄更斯的象征的想像”,它一直未曾出版。道格拉斯•布什(DouglasBush)是论文的指导老师。在哈佛时期接受新批评的影响。阅读了I.A.理查兹,威廉•燕卜孙,威尔逊•奈克(G.WilsonKnight),布莱克默尔(R.P.Blackmur),还有“新批评”,埃兹拉•庞德的批评著作,特别是康尼斯•柏克(KennethBurke)。我的博士论文浸染着柏克的思想,它是将柏克的作为“象征行为”的文学理论应用于狄更斯的小说解读的一种尝试。柏克视写作行动是“包含一种情形的一种策略”,他以为他的博士论文是包含他自己情形的一种策略。博士论文的指导老师坚决不赞成柏克,但他用了一个周末读了这篇论文(尽管它是庞大的两大卷东西,打印稿有好几百页)后,接受了它,只给了一个评语,他说,也许,我有时应该使用“that”,而不是“which”。米勒说他很长时间仍不太弄得懂一个限定性与一个非限定性从句之间的区别。但他的老师布什先生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赞成这篇论文,因为他一年后推荐米勒去应聘我于1953年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所获得的助理教授的职位。
米勒视获得了霍普金斯大学的这一职位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件幸事。在那里非常愉快地教了19年书,从1953年到1972年。也是在这里,米勒完成了从新批评、意识批评到解构主义的转变。意识批评的代表人物乔治•布莱特(GeorgePoulet)也在英文系。1966年,德里达到霍普金斯大学发表了著名的《人文科学话语》的演讲,米勒1968年转向解构主义。
在霍普金斯大学,他至少每周一次和瓦塞尔曼(Wasserman)、布莱特(Poulet)在一起吃午餐,讨论如何阐释文学,普莱的“现象学的”研究与瓦塞尔曼不妥协的“新批评”互不相让。他专教19世纪与20世纪英语文学,开始自学法语,多少能流利地阅读,对法国和德国的东西越来越感兴趣。包括法国文学,例如波德莱尔与兰波。读法国的期刊,如:《现代时报》(TempsModern),《批评》(Critique),《南方笔记》(theCahiersduSud)与《法兰西新杂志》(theNouvelleNouvelleRevueFrancaise)。布朗肖每月登在这最后一种杂志上的论文对他来说是知识事件,尽管他对布朗肖的叙述还理不清头绪,试图读他的《托马斯•伊•奥伯斯居尔》(ThomasI’obscur),还是一头雾水。
米勒说,初遇雅克•德里达(JacquesDerrida),开创了他人生的一个新时期。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1966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举办的以“批评的语言与人的科学”为题的这次著名的会议上,米勒错过了德里达论“人文科学的结构符号与游戏”的演讲,当时他上课的时间与这场演讲冲突。那天的晚些时候,米勒在霍普金斯的研究生院遇见了乔治•布莱特。布莱特告诉他,德里达的演讲反对一切,包括布莱特的著作也被触及了。布莱特那时的著作是论述派系与中心的,相反德里达的讲话是关于去中心的。不过,布莱特说,这是会议开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发言,尽管雅克•拉康(JacquesLacan)与很多其他知名人士也提交了论文。米勒很长时期还一直记得普莱说这些时的智识洞见与慨慷的神情。他是对的,德里达的演讲标志着所谓解构主义进入美国知识界的重要时刻。米勒当时已经在开始读法文期刊上的德里达的文章,在1965年12月和1966年1月的《批评》上读到了他所发表论文的两大部分,最后它们发展成了其《文字学》的第一章。
当德里达几年后作为访问教授来霍普金斯的时候,米勒去过他的第一期研讨班,原本去不过是想看看是否能听懂他讲的法语。这是一个关于柏拉图的论模仿与马拉美的“Mimique”(“Ladoubleséance”的部分)进行比照的研讨。米勒说,他过去认为,现在仍然认为,那是一个绝对有才气的研讨。从那次起,我就一直成为德里达研讨班的忠实的参加者:第一次是在霍普金斯,然后在耶鲁,现在在厄湾加州大学。在霍普金斯,他们开始一起吃午餐,从那时到现在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我们之间坦诚的友谊已经有了40多年的历史。米勒说:德里达与他的写作一直对米勒产生着主导性的智能影响。
米勒后来遇到德曼,德曼告戒他说,如果他一定要读海德格尔,那应该是读《存在与时间》(SeinundZeit),他的劝告如此真挚且断然,致使米勒不容置疑地言听计从。几年之后米勒于1972年追随德曼去了那里,从此有了耶鲁学派。米勒自己也认为,在耶鲁的那些年中最重要的方面之一,是他与杰弗里•哈特曼,哈罗德•布鲁姆(HaroldBloom),保罗•德曼,雅克•德里达与我自己所组成的所谓“耶鲁学派”的联系。《解构与批评》收集了他们五个人的论文,这本书是这个团体的宣言。
在耶鲁,米勒最密切的知识分子朋友是保罗•德曼,尽管他始终保持着与杰弗里•哈特曼、哈罗德•布鲁姆的友谊,当然还有与德里达的友谊,德里达一年中有5周住在耶鲁。米勒偶尔到布鲁姆家喝茶,通常一周一次与保罗•德曼在“那不勒斯匹萨屋”共进午餐。他说德曼总是吃一个烤奶酪三明治,他小心地去掉里边的生菜叶。米勒说,对这些同事最钦佩的不是他们的理论构想,而是他们对文学作品或对哲学著作的具有穿透力与原创力的解读的巨大的才能。
(以上材料来自米勒:《我与半个世纪以来的美国文学批评——米勒学术自述》,参见:《土著与数码冲浪者——米勒中国演讲集》,易晓明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年。)
二、《呼啸山庄》的重复与神秘
1,何谓重复?
文学的特征和它的奇妙之处在于,每部作品所具有的震撼读者心灵的魅力(只要他对此有这心理上的准备),这些都意味着文学能连续不断地打破批评家预备套在它头上的种种程式和理论。文学作品的形式有着潜在的多样性,这一假设具有启发性的意义,它可使读者做好心理准备来正视一部特定小说中的种种奇特古怪之处,正视其中不“得体”的因素。这里的七篇读解力图在每个实例中识别异常的因素,并着手阐明它的缘由。自然这一方法或多或少地力图使出格的因素合法化,但这儿涌现的法则必然与读解时预先设定的法则(它假使一部好小说在形式上必定是有机统一的)迥然有别。
——《小说与重复》,第5页。
现代有关重复思想的历史发展经历了由维柯到黑格尔的德国浪漫派,由基尔凯郭尔的“重复”到马克思(体现在《雾月十八日》中),到你才永恒轮回的思想,到弗洛伊德强迫重复的观念,到乔伊斯《为芬内守灵》,一直到当代形形色色论述过的重复的理论家:雅克-拉康、吉尔-德鲁兹、米尔恰-伊利雅德和雅克-德里达。
——《小说与重复》,第6页。
让我们思索一下这两个命题:仅仅那些与自身相像的事物之间才有差异;只有存在差异,事物才彼此相像。这是一个对世界进行两种不同解释的问题:一方面要求我们在预先设定的相似或同一的基础上思考差异,另一方面正相反,它恳请我们将相似、甚至同一看做是一个本质差异的产物。前者精确地将世界定义为摹本或者表现,它将世界视为图像,后者与前者争锋相对,将世界定义为幻影,它将世界本身描绘成幻象。
——德留兹《感觉的逻辑》,法文版,巴黎子夜公司,第302页。转引自米勒《小说与重复》,第7页。
尼采的重复样式构成了另一种理论的核心,它假定世界建立在差异的基础上,这一理论设想为:每件事物都是独一无二的,与所有其他事物有着本质的不同。
——《小说与重复》,第7页。
2,《呼啸山庄》一系列解释和解释中的解释;
夏洛蒂关于四种解释:
A,仿效自然,凯瑟琳的狂暴的激情;B,约克郡农民的原始生活方式;C,宗教寓言,希刺克厉夫的恶魔本性;D,神灵参与的叙述。
3,关于“各种解释的谬误”,米勒认为:
“在于假设了意义是单一的、统一的、具有逻辑上的连贯性。我的看法是:最好的解释是这样的一些解释,它们最能清晰地说明文本的多样性——这种多样性表现为文本中明显地存在着多种潜在的意义,它们相互有序地联系在一起,受文本的制约,但在逻辑上又各不相容。”(P57)
《呼啸山庄》存在着唯一的隐秘真理这一假设本身便是个谬误。(P58)
最好的解释也许和夏洛蒂·勃朗特提出的一样,在它们自身反逻辑的关系中重复着文本的不足之处,它们同样不能满足精神对具有一个可证实基点的逻辑秩序的向往。《呼啸山庄》将读者纳入理解的过程中,作品文本在洛克乌德的叙述中模拟了这一过程。它迫使他以自己的方式重复了文本中体现的那种理解尝试,同时也重复了那种尝试中所包含的困惑。(P59)
(责任编辑:冷得像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