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接下来呼吸内科除了副主任江山平,其他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倒下了。 至此,有着160多年历史的中山二院,开始经过一个从未有过的“风雨交加的悲壮二月”。 2月5日,医院成立了“防治‘非典’领导小组”,组长是院长黄洪章,组员由其他院领导和相关科室主任组成。 2月6日,除了呼吸内科,在岭南楼12楼的其他科室也相继有医护人员发病,当天已有18名医护人员倒下。 医院紧急成立了“‘非典型肺炎’专家防治小组”。组长由分管医疗的副院长黄子通担任。 情况在继续恶化。 “毒王”入住岭南楼12楼的呼吸内科时,住在31床。这个床位处于楼层的中央位置,结果呼吸内科和肾内科两个科室的41名医务人员,一个不漏全被感染,包括一位推车送饭的护工。有一位小护士,年轻、体质好,一直没有倒下,大家都默默为她祝福,愿上帝保佑她,可是到第21天,还是倒下了。 2月8日,黄洪章院长召集全院所有中层干部进行紧急总动员:“同志们,一场灾难已经降临中山二院,形势非常严峻,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各级领导必须坚守岗位,手机24小时开启,随时待命。全院干部职工要团结起来,通力合作,共渡难关……” 一下病倒了这么多的医务人员,而且都是具有传染性的病人,需要有一个独立的隔离的病区安置治疗他们。 经分析,发现岭南楼对面的中山楼通风条件相比之下要好一些,而当时正处春节假期,中山楼的17楼中西医结合科的病房,暂时还没有住院病人,于是决定紧急在中山楼17楼建立新的“非典”隔离病区。当天,中西医结合科主任、医生、护士接到通知后,都立即从家里赶回医院,协助医院医务部、护理部开设新的病区。仅用了一天时间,一个“非典”隔离病区就建立了。 隔离病区,即是把有传染性的病人与外界隔离,进行集中治疗。这是现代社会为防治传染性疾病的传播所制定的一种制度。 其实,隔离制度古已有之。 隔离,英语单词为“Quarantine”,其是从拉丁语“Quaresma”演变而来的,意思是一个数字——40。 14世纪,欧洲大陆流行腹股沟淋巴结炎,即被称为“黑死病”的鼠疫。为了防止这种传染病的蔓延,意大利水城威尼斯市政当局于1374年规定,外来商人和水手必须先在一个名叫圣拉扎路之家的地方住上40天,才能进入威尼斯城邦。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隔离制度。 随着医学的进步,现代的隔离制度已经日趋完善。一般认为,隔离是将传染病人及带菌者在传染期安置在指定的地点,与健康人群分开,以达到便于治疗和护理、缩小传染范围、减少传染病传播机会的目的。 隔离病区建成的当天,就把已经感染了“非典”的医务人员送进了中山楼的17楼。仅仅一天,新开的整整一层楼的“非典”隔离病区所有的病床就住满了。“2月7、8、9日三天那真是黑色的日子。”副院长王景峰今天对我说到这些,仍然泪流满面。 2月10日住在中山楼17楼病房的范信德司机病情恶化了,需要送进重症监护室抢救。重症监护室在岭南楼的15楼,人们又把范信德搬到了岭南楼。当天,就对范信德司机进行了气管切开插管抢救。没有想到,所有参加抢救的重症监护室的医护人员又都被感染了。医院专家防治小组组长、也是广东省专家组成员黄子通也在抢救范信德中,受到感染发病而住进了隔离病区。 前赴后继,副院长王景峰接任了组长。 第一批医务人员为救治“毒王”倒下了,第二批医务人员为救治倒下的战友而倒下了,第三批医务人员又上去了,又有人倒下。呼吸内科遭到重创,只好从其他科室抽调人员进“非典”隔离病区。内分泌科的肖辉盛医生被派往一线的时候,没有畏惧,没有退缩,他动情地说:“躺在里面的全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不去救治他们,他们怎么办?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在这个时候如果连医生都害怕了,还有谁敢站出来!” 中山二院的医务人员,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把酒壮行,只有含着热泪默默地上战场。离去的和送行的,都不知道上去的人明天会不会倒下。 那段日子里天天都有人倒下,17楼住不下了,加开18楼,18楼又住满了,再加16、15、14楼,5层楼的病房都住满了。最后整个医院被感染发病的医务人员包括家属达93人,再加上社会上被感染的“非典”病人,中山二院隔离病区一共住过103位“非典”病人。那段日子里,“非典”像一团浓浓的阴云笼罩着中山二院,久久不肯散去。 呼吸内科仅剩下最后一位没有被感染的副主任江山平,他在医院院务会上大声地呼喊:“快想想办法吧,我们还要倒下多少人啊!”话没说完,五尺的汉子号啕大哭起来。不久,江山平也倒下了。 至今,谈到2月里的那段日子,中山二院的人们没有不掉泪的。他们心里憋着太多太多的话,他们有着许多许多的感受,要对我一吐方快。 伍卫主任告诉我,整个大内科在岭南楼的12楼至15楼。12楼的呼吸内科和肾内科全倒下后,还剩下一个重症监护室。后来在抢救范信德时,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护士又被感染了。于是,把重症监护室的病人转到13楼,清空12楼来进行消毒。结果,转上去的病人又感染了13楼的10多个医护人员,于是再把13楼清空消毒。14楼的医护人员全部调去支援中山楼新病区,14楼也空了。15楼是心血管内科,由于医院被感染的人太多,留下的医生护士大部分都抽调到中山楼的隔离病区去,心血管内科也无法维持正常运转了。最后只好把心血管内科的CCU病区搬到16楼外科去了。至此,整个大内科全部空了。 那天傍晚,伍卫一个人从15楼一层一层地往下走,越走双腿越沉,昔日蓬勃兴旺的大内科如今空无一人,只有她孤独的身影,这是中国最早遭受“非典”重创的科室。 远处的夕阳正从珠江上空缓缓地落下,大内科病区一片昏暗。一股悲怆之感从心头油然而起,伍卫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臂不停地抽动,那泪水滚滚而下……后来伍卫跟我谈到这一段依然是泪流满面,她悲怆地说:“我哭,我为周围倒下的兄弟姐妹们哭!我为我们医院哭,这么好的医院怎么就变成这样?我为大内科哭,平时朝气蓬勃的一个科室,那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像一个墓地一样的寂静。” 由于是一种全新的传染性疾病,没有任何现成的医疗方法可借用。而患者持续高烧,肺部病变迅速,呼吸困难,危及生命,借鉴多种经验,采用多种常用抗生素,均无明显疗效。而在隔离病房里的病人都是自己的同事,他们那痛苦的面容和期待的目光,在医院专家小组中形成的压力,几乎使大家感到空气都凝固了。 专家组每天都聚集在中山楼的11楼讨论总结,集思广益,寻找有效的治疗方案。 可是时间不等人,具有丰富经验的大内科教授陈为宪大胆地提出了一个ABC方案,就是将病人分为三组,分别实施三种不同的治疗方案。然后将三种方案的疗效进行比较,以寻找到最佳方案。 三天以后,当专家组在一起研究病人的胸片时,突然有一位教授大声地喊了起来:“快,快来看!” 大家围拢过去,接着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欢呼声了。原来,B、C两组病人的胸片,大部分出现吸收迹象。再查对他们的临床记录,体温开始下降,呼吸改善,血液饱和度恢复到90%以上。 专家组副组长伍卫赶紧打电话给黄洪章院长,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院长,有效了,有效了,我们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案了……” 多少天了,人们总是听到坏消息,当好消息出现的时候,许多人都泣不成声。不久,一个一个被感染了“非典”的医护人员从中山楼里走出来。 到3月28日,最后一个病人吴海东医生走出“非典”隔离病区,标志着中山二院受感染的医护人员全部康复出院。 只有一个人——范信德司机,再也没有回到中山二院。 人们怀念他。 生死就在一线间 大年初一,中山二院送来了“毒王”周姓患者。他当时病情加重,呼吸十分困难,需要立即抢救。“毒王”体重80多公斤,身体壮实,力大如牛。当时由于体内严重缺氧,引起极度狂躁,手舞足蹈,一个劲地叫“喘不过气来”,因呼吸困难感到憋气,因此不停地撕扯着胸前的衣衫。 这里需要说一说,“非典”冠状病毒是如何侵害人体的。 据世界卫生组织专家介绍,“非典”冠状病毒侵入人体进入细胞后,在自行复制的过程中开始破坏器官的正常组织细胞。人体免疫体系发现外来的病毒,就开始紧急动作,产生大量的抗体。在通常情况下,如果人体自身的抗体能够有效地与病毒抗原结合,就可引导白细胞将病毒杀死,患者的症状就会减轻直到痊愈。这也是为什么普通感冒通常可以不治而愈的原因。然而对人体从未见过的“非典”冠状病毒,它破坏肺叶末端的微小肺泡,使组成肺泡结构的细胞坏死,如同把一棵大树上的叶子剥光,使人呼吸极度困难。专家们把这形象地称为:“非典”冠状病毒利用病人免疫系统的过度反应,借刀杀人。 人的肺分23级,最后一级是一串肺泡,气体吸到肺里在肺泡里进行交换。肺泡被破坏了,于是人就不能顺畅地换气了。不能顺畅地换气,人体就会供氧不足,人在缺氧状态下容易狂躁,而狂躁又会加重人的缺氧。 (责任编辑:冷得像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