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万元参赛费背后的地位窘境

“谴责我们没打好？没什么，习惯啦。”64岁的退休老干部王桂英，是今年中国麻将国家队的10名选手之一。她也是这群老年人中最有“世界赛经验”的选手，之前参加过三届世锦赛和法国麻将锦标赛。“我去年参加法国锦标赛的时候，就被骂过一回啦，只是没今年这么多。不过没关系，更多人关注到这项运动就好。”

王桂英心态很平和，她对重庆青年报记者表示，他去参赛，本来也没想着要为国争光什么的，就是去做个交流。“大家都喜欢打麻将，花两万元一起出国旅游一下，开开心心不好么？本来些费用就全部是我们自费，没花国家一分钱。”

虽然“欧洲麻将锦标赛”听着名头响，但所有的参赛费是要选手自理的。

竞技麻将在中国的地位有些尴尬。虽然国家体育总局在1998年11月，出台了《竞技麻将比赛规则(试行)》，使麻将迈出了走向竞技体育的第一步。但迄今为止，麻将仍没有被看作正式体育项目，麻将协会十多年过去仍未能挂牌。

按照程序，一项运动被批准为正式体育项目后，社会体育指导中心才能受理该运动成立协会的申请，并上报民政部门审批。但社会体育指导中心工作部主任邢小泉坦言：“麻将还不是正式体育项目。”重庆青年报记者致电重庆市体育局，希望了解到第三届世界麻将锦标赛（在重庆黔江举行）的比赛细节时，得到的也是“麻将不是符合宣传要求的体育项目，不便多说”的回答。

对此，世界麻将组织秘书长江选旗告诉重庆青年报记者：“也不能说政府不支持，不支持就不可能出台比赛规则，我们也不可能顺利举办国内选拔赛。说到底，我们世界麻将组织也不是独立人机构，举办比赛还得挂靠文化局和体育局。”政府还是支持发展竞技麻将的，只是竞技麻将从训练到参赛，全得靠参赛者自掏腰包。

同样的经费尴尬也出现在日本和西方，“全部是我们自费，每次的比赛花费不一样，我记不太清了，这次好像花了3万多吧。”获得本次欧锦赛冠军的铃木芳洋告诉重庆青年报记者，从7月3日报到再到7月6日比赛完成，机票、酒店、吃饭所有的花费都是选手自理。

“竞技麻将在国际上认知度不是很高，很难拿到商业赞助，也是选手需要费用自理的原因之一。”举办本次比赛的欧洲麻将协会主席克里斯藤森承认，商业赞助的缺乏确实会带来经费问题。

40秒一圈凸显的业余危机

除了经费，倒时差和适应能力也会影响队员的发挥。“我印象中的中国队非常强大，技术超好。这次的成绩，真的有点发挥失常。”团体赛冠军日本队代表大胁弥市郎对重庆青年报记者表示，中国队这次发挥失常肯定不是技术问题。

“我们没睡好，吃的也不习惯，还都是喝凉水。”王桂英说队里都是老年人，平均年龄近65岁。7月2日的飞机从北京走的时候是白天，飞机上闹哄哄的也睡不好，3日到了法国还要坐大巴去斯特拉斯堡。第二天就开始比赛，生生少睡一天觉。“我们老年人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吃不惯他们法国的那些东西。菜都是生的，水还是直接喝凉水。还好我们带了保温杯和保温瓶，但还是吃不好。”

年龄偏大的选手除了有水土不服方面的问题，在反应力上也是一大考验。重庆青年报记者通过欧锦赛组委会了解到，本次比赛是轮流制。每局需要东西南北坐4次庄，打16圈。打完之后，每桌的选手将交换座位、换桌，以保证更公平，也尽可能避免“手气差”，将运气成分降低。

“国外选手很擅于隐藏自己。他们有很多年轻人在打牌的时候，不会跟我们一样去按照花色、顺序来整理手中的牌。这样你就没法根据他卡牌和出牌的顺序去猜他的牌；国外选手尽量不吃牌、不碰牌，为的就是不让你摸清他的牌，有时，他们还特意做番，误导我们。还有，中国选手喜欢各打各的，但是国外选手如果同国坐一桌，他们很喜欢联合对抗其他选手，这样他们团体分就高。”

本届比赛中团体赛分最高的是日本队，队员大胁弥市郎承认，团体赛的确跟练习和合作有关。“日本队这次能取得团体赛冠军，确实是因为我们的‘集团意识’很强。虽然我们4个人在被日本麻将协会组织起来打团体赛之前，都不太了解对方，但我们通过练习之后，就很清楚彼此的牌风和优缺点。比起其他国家的选手，我们更会考虑如何让每个人分值都高，取得团体胜利。日本队团体赛打得好其实没什么诀窍，就是队员互相多练习，了解对方。”

练习，也要练到点子上。与中国麻将大多靠打“野战”、玩玩闹闹中提高水平不同，国外的麻将练习更为专业和有效，人们也更多将麻将作为竞技体育项目来对待。

以本届举办欧锦赛的法国为例，在两年前上届比赛时还只有21个麻将俱乐部，而今年已经发展到30家。每个俱乐部的成员都在两三百人以上，几乎每个星期都会举办的教学和“切磋赛”，也是完全按照世界麻将组织所制定的规则来进行。

“麻将在日本相当流行和正规。”日本麻将体育协会会长张健民对重庆青年报记者表示，日本队取得的良好成绩，与其国内麻将的良好生态密不可分。在日本，麻将与小钢珠等传统意义上的赌博业不同，被定义为“有利人际交往的体育竞技”。日本全国有1万个麻将室左右，每日接人次达800万。虽然也有彩头，但同时也设有每小时1500日元（约合人民币100元）的最高输钱限额。

因此，国外选手从一开始接触麻将，从打法和心态上都倾向于以“益智体育竞技”来推广它。但国人对麻将的态度却有些微妙，基本呈两极分化，不是过度沉迷就是视之为洪水猛兽。主张“不宣传、不鼓励”的中国媒体，在本次欧锦赛之后一边倒的批评态度，也让世界麻将组织秘书长江选旗大为恼火。

1:334，报忧不报喜的媒体暴力

“你们媒体，总是喜欢一窝蜂地去讲负面。你们凭什么觉得，中国队就非得要拿第一？”江选旗是世界麻将组织秘书长，在第五届麻将欧锦赛中国队失利之后，他接到了不少采访电话。本来想借此传播竞技麻将精神的他，却有些失望，没有一条新闻是正面的。滑铁卢、国粹失守、惨败、堪比国足……据重庆青年报记者统计，从7月16日第一条关于麻将欧锦赛的中文新闻播发至今，中文媒体对此事件的相关报道一共334条。而在这些报道的标题和遣词用句中，尽带失望嘲讽之意。

失望的，据说是“国粹”失守。但媒体所代表的社会舆论，真是在关心这项“国粹”的发展么？

拿本届失利的欧锦赛为例，欧锦赛自2005年以来，至今已举办过五届。中国选手在第一届、第二届、第三届欧锦赛中，成绩并不差。每次排名都进前10，团体还拿过两次亚军。规格更高的世锦赛，成绩就更好。2007年至2012年的三届世锦赛，中国队全部包揽个人与团体的冠军。这些并不久远的新闻，在发生时并没有被广泛报道。在本次失利后，也无人关心。

除了《凤凰周刊》曾经做过优秀成绩的报道外，其余媒体对这些新闻的报道数量为0。

报忧不报喜，中国舆论对于自以为“强势”的竞技项目向来如此。全民对体育普及的关注，可以美化为追求体育精神。但在中国却不是关注更高、更快、更强，而仅仅关注“是不是第一，为什么不是第一？”

强势项目打得好很正常，“狗咬人没有新闻价”，打不好便万劫不复。乒乓外交打开中国人在体育竞技上的第一扇窗，被媒体塑造为“国球”之后，便只能赢不能输。广岛亚运会邓亚萍输给小山，不仅在技术上被质疑，还被批评“没有为祖国而战，没有战胜背叛祖国的昔日队友”。随着时间推移，媒体和公众对体育比赛寄托的希望越来越高，用词也更加“精妙”。刘翔在2008年退赛之后，影帝、逃兵、装蒜、骗子……公众对其的攻击词汇几乎没有重复的；但当他在2010年再次取得亚运会冠军后，王者归来、重回巅峰、神……各种溢美之词完全淹没掉两年前的脏水。

文/重庆青年报记者 王静爽 采访协力 温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