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红楼梦》已有一段时日了,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了常会想这样的一个问题,为何《红楼梦》里有这么多的女子。可是每一个都是这么活灵活现的,不带重复的?每每翻阅时便会有此一问,往常只做消遣之用不甚思之,如今又通读一番方有些见地。概有此着皆因其每一女子自有自己一番韵味也,较别个不同,故而无反复之美,自能使读者一一记下。 《红楼梦》中之美者何其多,若一一叙述不只叙述不尽反显繁琐,不如捡其中至上者叙述亦可见一斑。能愚忠女子中夺魁着,则非金陵十二钗莫属矣。而此十二钗中则又以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妙玉见长,何也?皆因其风华绝代,文采风流,更要紧则是她们身上那一份难能可贵,独一无二之美也。简而言之,即林黛玉之美,美于其超凡脱俗也;薛宝钗之美,美于其经纶事务也;史湘云之美,美于其豁达开朗也;妙玉之美,美于其愤世嫉俗也。而若仅因此而位于十二钗之上,也实在让人心中不服,所以其能列于金陵十二钗之首还有一个原由,就是将此四人两两配对互补一下则能成为一个“完人”。 林黛玉之于薛宝钗,林黛玉前世是天上的绛珠仙草,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仅剩就会出若得超逸了。也是成了贾宝玉眼里那个“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了,这样在众人眼里就变得“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了。但是这并没有因此使人讨厌,而是将自身的美一五一十都展现出来了,给人留下了“世外仙姝寂寞林”的印象。 而林黛玉的超脱不只是在某些特定的事情上表现出的,更多则表现于点滴生活中。如在第二十三回中当宝玉想让她把花放在水里,让其随水而流时,在大家看赖已是痴呆之极矣,然则“黛玉道:‘搁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的倒仍旧把花糟蹋了。那犄角上,我有一个花塚。(好名色,新奇,葬花亭里埋花人。)如今把它扫了装在这娟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宁使香魂随土化)岂不干净?’”这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痴外还有痴,听着黛玉的句句痴话则可知其平日里如何带身边所有的生物的,又能想象素日里琪又是如何雅俗共赏,将天下间那些俗世人所未能做之事做出来的。其如此行径在当时人眼里不过是些痴傻行为,茶余饭后付之一笑而已,而如今细细想来,再将黛玉葬花之景一一联系起来,其超凡脱俗之美可想而知矣。 其实,黛玉的美又岂止是止于其本身气质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在他所写的诗句中也有十分明显的体现,在第十八回贾元春省亲时,迎春姐妹所作之诗都是应情应景而为之,而薛宝钗之诗——凝辉钟瑞“方园筑白帝城西,毕日祥云笼罩奇。高柳喜迎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文风已著宸游夕,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愧何敢再为诗。”文采如宝钗者竟然也会有这样的话语,更何况在这之前作者已经说了贾元春在诗词方面是不擅长的,而薛宝钗之所以会写出此等文字来皆因其谙于世故也,大家闺秀想来也是该如此谦逊,含蓄的吧。而林黛玉在写诗时则不然,未曾因有贵妃在场而一改往日笔风也,依旧是以脱俗文字写下世外仙源“名园筑成何处?境别红尘,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龙宫车过往频。”虽也将大观园筑成的始末说了一下,但其去十分含蓄内敛没有太过暴露,也未曾有人和谦虚与谨慎之语,更显出其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之秉性也,而其清新脱俗之美由此也就更加见端倪了。 以至于后来在饯花神之日,林黛玉则一个人来至自己的花塚前一边葬花一边苦吟《葬花词》,其字字血泪,句句伤痛,非有颦儿之洁,班姑蔡女之才莫能作也。而其之所以为此诗,则是因为在林黛玉的心里在这苍茫世界里已经没有了净土了,眼前看得见的干净就只有那深不见底的泥土下面,还有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天上,因而她才会认为那些花是干净的,而到了人们脚下之后就会被糟蹋了,而想让它们“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唯一方法就是将其长埋地下。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何处寻觅?试想一下这样的场景:在万花飘落的景致里,有个女孩手拿花锄在葬花,当下千里飘香,天上正为她下着花瓣雨。这样的情景任谁见了都会为之心动的,怀疑自己是否在青天白日里见着仙女了,所以将超凡脱俗之美加在林黛玉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 林黛玉是那样一番目无下尘,薛宝钗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她是当时所公认的“完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那么有分寸,知道何时该做何事,使得贾府上下对她是一片赞扬之声,就连看任何人都不顺眼的赵姨娘也出口称赞。在第六十七回中,当薛蟠带了一箱子的礼物给薛宝钗,让她分给大观园里的姐妹时,薛宝钗不只是给了贾宝玉,林黛玉,贾迎春等人,而且还送给了贾环一份。这使得赵姨娘对她赞赏有加“都说那宝丫头会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来果然不差。她哥哥能带多少东西来,她挨门儿送并不遗漏一处,也不露出谁薄谁厚,连我们这样没时运的也都想到了,若是个林丫头她还把我们娘儿们正眼也不瞧,哪里还肯送我们东西”像赵姨娘这样难缠的人姑且会对薛宝钗有如此评价,那薛宝钗经纶事务之能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薛宝钗不仅仅是对于赵姨娘这种名义上的长辈会这样记挂在心,对于林黛玉就更是关怀备至,尽管开始的时候林黛玉总觉得薛宝钗藏奸,但是薛宝钗不仅没有因此而疏远她,而是对她更加关心,尤其是当在行酒令时林黛玉一时情急将《西厢记》里的诗句说出来时,薛宝钗没有去告诉任何人,而是用自己的亲身体验好好劝导她。之后又在四十五回时,和林黛玉进行了推心置腹的一番谈话将林黛玉心里的心结解开了,换来了“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禁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这一番肺腑之言。自此之后两人就像是亲姐妹一般了,相互照应。 谙于世故如宝钗者,怎能不使人对其钦佩不已。而且薛宝钗在大观园中不只是能处理好和奶奶小姐之间的关系,和丫头婆子之间也是和睦相处,不似宝玉那般自己身边的人受了气就会和自己的奶妈生气。像这样宽宏大量的美德在薛宝钗身上一览无余,所以将经纶事务之美放在薛宝钗身上亦是其名副其实也。 将薛、林二人分开时则一个是现实,一个是幻想,两人之间总是充满着矛盾,一如两人刚开始的时候一样,总是会有种淡淡的火药味。如若将二者合二为一则又有另一番景致,其必是古今中外第一“完人”矣。既能人情练达,又有自己一番追求。亦如之后二人互契金兰语之后,情同姐妹,林黛玉不在斤斤计较,使小性子,使其与其他姐妹间的关系也更为融洽了。 叙完薛、林下面也该说说史湘云和妙玉,要说她们俩个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直率,但是表现的方式不一样,效果也是大不相同的。 史湘云就是个表里如一的憨妹妹,在本书开头时已写到当时史家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风光了。但是史湘云没有半点的忧伤,在大家面前依然嘻嘻哈哈,一如在第五回中她的《红楼梦》曲“幸生来英豪阔达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所以史湘云是贾府里的乐天派,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像在第二十二回中,当凤姐问大家那个唱戏的女孩是长得像谁时,其实大家都心中有数,只是怕林黛玉恼了才不说,偏是史湘云说:“倒像林妹妹摸样儿。”(口直心快,无不可说之事——脂砚斋批语)。由此可知史湘云是巾帼中的须眉男儿,光明磊落,脾气直爽。 生活细节方面史湘云也是大大咧咧的,如在五十回中史湘云不顾自己的女儿身份大口吃肉,吃完之后又和林黛玉、薛宝钗、薛宝琴等人联诗独占鳌头,兴奋之余不觉大赞:“都是那块鹿肉的功劳”,如此好爽是非当时女儿所及也,即使是当世之男子也多有不及也,不知史湘云是何心态竟如斯大气?不是她太过不懂事理,只因她不愿将此种种不悦之事记挂心上,只喜与姐妹们嬉笑怒骂耳。即又如在六十三回时,宝玉等人过生日,史湘云十分开心亦是不过女儿身份大口豪饮以至于渐渐就有些醉意了,席间就失踪了。大家在膳食后的石凳子上才找到她,此时的她已经是香梦沉酣了,可是嘴里还在念着诗,如是不拘小节之事真真未曾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由此可想而知平日里史湘云是如何大而化之的,也难怪她在丫头小姐中的好人缘了,这样的可人儿谁会不与她好?既如此那这个豁达开朗之美史湘云就当之无愧了。 相较于史湘云如此不拘小节,妙玉则是太过心高气傲了。在她第一次被侧面写到时便有这样的语录,第十九回“林之孝家的回道:‘请她,她说:“候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铺出妙卿身世不反心性高洁——脂砚斋批语)”如此的孤高气傲真真也不是常人能办到的,非妙玉而不能为也。再如在第四十一回,当贾母带刘姥姥和大家一起到栊翠庵时,妙玉只邀请了薛宝钗和林黛玉一起品茶,品茶时不仅说自己的东西是如何珍贵,还说林黛玉这样的雅人也是个大俗人,品不出茶水来。之后又有丫鬟将刘姥姥等喝过的杯子送进来,但是妙玉却嫌刘姥姥喝过的杯子太脏了,想把它扔了。如此的洁癖想来也是只有妙玉这等世外佳人才配有吧,不过可惜“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孤僻人皆罕”,太过清高也是会给人高处不胜寒之感的。 好在妙玉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故而还有像贾宝玉、薛宝钗、林黛玉、史湘云这样的几个知己好友。她也是好结交这些人的,要不然也不会请薛宝钗等喝茶,用的还是五年前的雪水泡的好茶,也不会给贾宝玉送来贺生辰的字帖,更加不会去和林黛玉、史湘云联诗了等等各事皆表明其实妙玉的心里未曾真真正是四大皆空的,她还是有追求的,不过是太愤世嫉俗罢了。所以将愤世嫉俗之美赠与她也适应情应景了。 如若史湘云能与妙玉结合则亦是对外能与人和睦处之,对内则能志性高洁,如此内外皆修之人又有谁敢说不是“完人”。而现将此二者分开以更加凸显此二者之乐观天性与志气高洁,惹人怜爱。 此四者皆是女子中上上之人也,四种品性亦是在裙钗中不可多得也,故将此放在一起作一叙述,笼统而讲一二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