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尔德说，摆脱诱惑的唯一方式就是屈从于它。孔网的书友想必都是藏书癖的病号，从不抗拒书的诱惑，心甘情愿当书的俘虏。正如阿罡所说——藏书癖的唯一解药是找到一本更好的书。

阿罡，上海书友，从小就染上藏书癖的怪病，至今未愈。上幼儿园时拿了储蓄罐里的零钱去书店买《丁丁历险记》，但从小只看卡通漫画类的连环画，不喜欢那些封面上人物都怒目圆睁的连环画（长大才知道那是反映“阶级斗争”的特殊时代产物），对历史题材的也兴趣索然。父亲曾送给他一套人美版的《三国演义》做生日礼物，但不曾翻动过，如今这套品相完美的《三国》估计价值不菲了。读初中时，经常在周末逛古玩市场，用省下的零花钱买民国画报、香烟牌子、美女老商标之类。到了大学，阿罡的民国旧书，尤其是有关老上海的文献（包括各类电影画报，明星照片等）收藏已相当可观。”（点击进入阿罡版画书斋）

孔网书友阿罡图/受访者提供

师从大家，与孔网结缘

2002年，阿罡赴英国留学，课余时间泡在旧书店，画廊，美术馆里。都说文艺青年到了伦敦，就好像老鼠掉进米缸里。阿罡就是这样，经常参加PBFA（英国地方古书展协会）在市中心罗素广场附近举办的各种交流会，接触到各种版本的插图本，版画和藏书票。逐渐的，他的收藏重心转移到这几个项目上来。时逢孔夫子旧书网诞生不久，刚到英国的阿罡心里惦记着的是老上海文献，在他的遥控指挥下，请上海本地的朋友帮忙在孔网上买了不少好东西。从2003年算起，阿罡从注册孔网会员至今，已经有11年的时间了。

后来在英国期间，阿罡有幸结识了几位老一辈藏家，他们是典型的老派英国绅士（包括董桥书中经常提及的老书商威尔逊先生）：谦虚，儒雅，知识渊博。在他们的点拨下，阿罡进步神速，很快就跨进了门。几位恩师（两位已离世了）的教诲，他铭记在心，不敢忘却。几年下来，阿罡的藏品也自成体统了，回国时不得不打包许多箱子海运寄回。

2005年，阿罡在孔网拍卖区开始出售西方藏书票，其中有塞维林的品种；2008年9月在孔网开店，正式成为孔网的专业店主，店内品种以藏书票为主，品种的范围不断拓展，店铺现有藏书票，版画，插图本，各类珍版古美术文献，风月艺术，民国新文学，老照片，美女广告画等门类。

谈到开古旧书店的初衷，阿罡直言初衷就是为了钱。开书店和个人收藏是两码事，从爱好到职业，阿罡的苦恼在于如何划清这两者的界限。他提到市场上一些火热的品种，如19世纪钢版画插图本莎士比亚版本之类、名人信札、清末民初西文涉华文献、红色收藏、当代的东欧藏书票等，阿罡说自己算不上是合格的商人：“对于这些火热品种，我提不起收藏的兴趣，所以也因此错失了许多赚钱的机会。”而有些自己十分喜爱的品种，阿罡在店内的定价高于市场行价，以至于被书友误解。在经营的过程中，他也曾硬着头皮进过一些自己根本不看好但市场行情火爆的品种，退潮后这样的货就砸在自己手里，最后只好亏本贱卖。

阿罡书房图/受访者提供

以诚待人的书商，做真实的自己

如今，阿罡在孔夫子旧书网经营书店已经有六年多的时间。在这六年中，古旧书市场难免有些起伏，“好在本店经营项目较广，没有吊死在一棵树上，所以总体是平稳的。”谈到网店经营，阿罡认为诚信最关键，不欺瞒，对每一位客户以诚相待。交易过程中若买家对某方面不满意，应迅速沟通并给出解决方案，弥补自己的过失。阿罡强调：“我觉得古董旧书有特殊性。对于买家而言，光凭网上的图片很难下决心订购。商品的描述显得极为重要。本店所售的所有品种，无论是价格上万的古美术文献或珍贵插图本，还是30多元的藏书票，我一直严于律己，尽力做到描述细致全面——在书房中翻找资料，对比图录，上网搜索相关背景，挖掘每件商品背后的故事，把全面的信息（包括馆藏记录，历史拍卖记录，参考文献等）展现给客户。”这些工作的劳动强度大，同时需要专业学识。这和阿罡长期与西方古董书商、拍卖行交往而养成的职业素养是分不开的。买家曾评论：“你店里的书籍描述是业界的标杆。”这让阿罡深以为豪。

开古旧书店，最大的乐趣是你永远不知道你面对的会是什么。阿罡说自己是水瓶座的，好奇心强。多年的卖书生涯，碰到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但真正在线下见过面的并不多。他一直好奇孔网上的书友们、卖家同行们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在孔网上他遇见过可爱的初中学生妹，发给他的短信毕恭毕敬，生怕他这个“大老板”不肯做那10元的小生意。也碰到过初次交易就直接银行打几万款的客户，也有老客户收到了书发现重大品相缺陷，却大度谅解。也有滥用中介保护规则的书友，收到书后裁去其中某页插图再退回。“企图被每一个人喜欢是种恶习。作为书商，我一直努力做个真实的自己，若每天带面具人会馊掉。”这是阿罡的信条。

做一只刺猬，让艺术回归到艺术

货源是书店经营的关键，对于货源问题，阿罡笑言：“我不担心货源问题，只怕东西没人要。”店内的货源来自世界各地，各种渠道，都是他十几年积累下的资源。此外还有很多书是他多年前买下的旧藏，阿罡说：“如今却有缘分已尽的感觉，不如散去给它们一个好归宿。”

藏书票是阿罡的主营项目之一，但在他的个人收藏中，并非主要类目。阿罡介绍：“对于书票，说的狂傲些，我早已到‘一览众山小’的境界了。目前我的收藏体系是Visual Art in Printed Form即古典及现代（非当代）的版画，插图本，藏书票，老照片及其它有关书籍、印刷的纸质藏品，这其中也包括早期出版的带珂罗版图片的古美术文献。”

古旧书市场的大环境，随着时代发展，客户趣味也在转变，各行业都将会形成细分的市场，阿罡认为：“古旧书也不例外。如何在一个小众的圈子里，为挑剔的客户提供个性化的服务，将是未来书商面临的最大挑战。西谚云：狐狸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刺猬知道一件大事。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精做强，作一只刺猬，这就是我追求的目标。”

被问到艺术收藏对社会有何贡献时，阿罡坦白的说：“这个问题本身就带有功利主义的色彩。这也难怪，世界上有太多功利性的收藏：附庸风雅，投资，洗钱，抵税，提升企业形象之类。不过我一直认为艺术的“功能”被夸大了，或者说真正的艺术诞生之时并未肩负什么使命。艺术收藏只是一群人用一种自娱自乐的方式刷存在感。仅此而已。漏气的飞艇上，艺术家肯定是第一个被大家推下去的。”在被推下去之前，阿罡定是在寻找下一本好书，一般的解药已经无法解救他了。

诗集《伊芙的心境》，1957年出版，收录塞维林的铜版画插图，插图本珍品图/受访者提供

《伯瑞希维尔先生的浪漫史》1895年威廉姆莫里斯掌门的凯姆斯考特印刷坊出版，木刻插图作者是伯恩琼斯，插图本珍品图/受访者提供

《丘比特与普赛克》1897年出版，木刻作者是著名英国插画家、书籍装帧家瑞吉斯，插图本珍品图/受访者提供

【阿罡分享】如何收藏藏书票

首先，这里所指为西方藏书票，就应该按西方的思路来玩。最简单的入门方法就是观赏西方各大博物馆、图书馆的馆藏。大英博物馆，比利时Sint-Niklaas博物馆，美国伊利诺斯艾利斯州立大学图书馆，美国纽约Pratt Institute图书馆，丹麦Frederikshavn艺术博物馆等这些藏书票收藏的重要机构都陆续开放了馆藏资源，在网络上供人免费欣赏。西方藏书票的书籍一般印量较小，许多版本由国外一些藏书票协会内部发行故量少价高。有些文献是针对某一个专项的，由权威的藏家、学者编辑，一般都刊有大量图片，收录的作品是这些领域的代表作，对致力于专项收藏的朋友这样的图录资料最好还是咬咬牙买回家仔细研读。另外藏书票是微型版画，藏友应该购买一些版画技法方面的书籍，如李仲所编的高校教材《版画》就是图文并茂的上佳课本。当然，藏书票并不能用版画的概念生搬硬套，尤其是早期的藏书票。当时许多书票是锌版（线刻版）印刷的，用到了感光技术，而传统的手工雕版（无论木还是铜）作品比例较小。不少国内收藏者依然抱有很落后的偏见认为这不是原版书票而是印刷品，用原版版画的死板概念套用到书票上。有些收藏者被长期洗脑后形成了固有的错觉：没有签名/编号的就是不规范的书票，是‘假书票’，没有收藏价值。从藏书票的历程看，题签规范是六七年代后才逐渐形成的一种市场化的规范，也是藏书票脱离实用功能完全走向商业化的标志。早期的书票大部分并没有签名，直接贴书上使用，有些艺术家会在一套书票中签上几张给票主作为留念而已。一张藏书票是否是“印刷品”关键看是否存在母本，是否是原创性的创作。比如著名插画家比亚兹莱设计过几款书票，只是把画稿交给印刷工坊印刷出来，这些老书票虽然用到了感光技术，但依然是原创性的作品，不是后期再复印的印刷品，从这点上说，依然是“原版”的书票作品。但拷贝这些图案再次制作出来的作品（有些成为通用书票）就是名符其实的复制品。

那么什么样的书票值得收藏？阿罡认为：“任何收藏品种，这个问题都无解。艺术本来就很主观，记得一位已故的英国老藏家曾告诫我，just follow your heart. 你喜欢的就是就有收藏价值的。不过有个前提：你已经建立了成熟的收藏理念，并有了自己的判断力、鉴赏力。而不是闭门造车，盲目追捧市场上的‘大师’作品。”

在爱疯手机几乎成为标准街机的大时代背景下，书作为传播知识的纸质媒介已经遇到了空前的危机。只要内容可以电子化，那些粗制滥造的新书不过是在消耗资源而没有任何意义了。因此，我看好按需出版的前景，未来不会再有积压的库存书了，非常环保。另一方面，从收藏角度说，早期出版的印量小而印刷考究的书籍必然成为独立的视觉艺术品而被珍重，这些旧书（尤其是手工装帧并带有精美插图的版本）为读者、收藏者带来的视觉甚至是触觉、味觉体验是新时代任何电子产品所无法提供的。有眼光预判这一大趋势的书友都是睿智，并且也是幸运的。因为在可预见的不久的将来，这些书籍的价值将超出我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