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对中国影响深刻的伟大文学家,鲁迅的日本经历是众所周知的,他是陈天华、秋瑾同时期的中国留日生,而且回国后,与日本文人和出版人一直有密切的联系和很深交情。譬如在上海开书店的内山完造,与鲁迅一生至交。 鲁迅是去日本学习医术的,但让中国人永远记住他的,是他的文章,更确切地说,是他对“中国国民劣根性”一针见血的剖析。 鲁迅为何对中国国民性看得那么真、那么深,达到了“稳准狠”的地步? 桑原骘藏,日本着名历史学者。1914年,他在《东洋人的发明》中,介绍中国的四大发明对人类的贡献,同时指出∶“造纸、印刷术、罗盘、火药固然是伟大的发明,但可惜的是,其老祖宗的东洋,经历几百上千年,依然未脱旧态。” 桑原对中国国民劣根性的认识,与后来鲁迅对中国国民性的见解不谋而合。与桑原同样的感慨,可在鲁迅杂文《恨恨而死》中找到。文章也讽刺中国人只知“将火药用来做鞭炮”、“将罗盘用来看风水”。 桑原将中国国民性首先归纳为“保守”,并将这个特性视为中国人的天性。 同样,鲁迅也对中国人的保守天性刻骨铭心,那句“搬动一张桌子也要流血”的名言就是对此劣根性的深恶痛绝。 保守为何成为中国人的天性?桑原是从中国的文化和精神演变史找原因,而鲁迅也认为这些是历史堆砌的产物。桑原对“中国人食人肉的习俗”进行了详细考证,而鲁迅的小说《药》、《狂人日记》均写及食人肉。那位“狂人”翻开历史书,透过字缝,居然看到:“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在看透旧中国这方面,鲁迅与桑原到底谁“吸收”了谁?无从考察说不清,但一个显着的事实是,鲁迅在中国籍籍无名时,桑原在日本乃至东方学界早已是名声鹊起了。 鲁迅与桑原的“暗合”,客观构成了中日两个不同空间对映的双面镜。在这双面镜子里,中国人的保守、多疑、懦弱等国民弱点表露无遗。 诚然,鲁迅对中国国民劣根性的批判未必是对同胞的蔑视,而桑原对中国国民劣根性的批判当然也不能臆想为对中国的爱。两人在批判中国国民劣根性时心境应该是截然不同的,鲁迅大约是“爱之深责之切”,而桑原也许是“唇亡齿寒”。 在东洋世界里,中国率先遭到西方列强的瓜分。当时日本学者讨论东方的局势时,将中国和日本置于同一阵营。桑原的《东洋史说苑》就提到了这一点,将中日处境描述为西洋殖民扩张之下所共有的担忧和抵抗冲动。 中日能否联手保卫东方、对抗西方?这个愿景没有实现,反而日本成为“东方西人”,索性加入了瓜分中国的西方阵营中。“东亚共存共荣”不幸被日本军政府盗用,东方形势发生了质变。 鲁迅在日本全面侵华前一年辞世,对于日本,他恶评的语言不多,乃至后人为证明他的爱国心,去他的文海中去捞反日的只言片语。 “亲日”是汉奸,“亲俄”就是爱国者吗?在中国现代史上有个奇怪现象,没头脑的人往往执意以汉奸去骂思想有深度的人。从文化交流看,鲁迅“亲日”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从长远的国民精神改造而论,这种“亲日”并无什么不妥,与“汉奸”也并不搭界。爱之愈深,责之愈切,也许他很深知:以邻为镜会比孤芳自赏有益得多,相似的文化背景不同的兴衰之道,在疗治中国国民精神上,日本学者那里也许能提供更准的“解剖”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