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语：正在热播的《武媚娘传奇》与二十年前的《武则天》之区别，就在两部电视连续剧的剧名之中。武媚娘是李世民赐予的名字，大致因为其妩媚获得了李世民的欢心。82集的《武媚娘传奇》，播到五十几集，依然是武氏与李世民的感情纠结；“则天”二字却有“效法于天帝法则”的含义，更多展示她怎样当上天后天帝。《武媚娘传奇》的广告词说，“相较以往的武则天，此版本有着一个全新而又独特的视角，导演高翊浚力求为观众还原一个真实的武则天”。但若真要“还原一个真实的武则天”，还须将这两部作品结合着看。较之《武则天》，《武媚娘传奇》更多体现武氏在登上权位，获得权势之前的委屈与不易，善良与正直，以及她对“爱情”的“忠贞”——当然这最后一条，也是最难以自圆其说的，只因纷纷扬扬的“删节风波”而掩盖了这方面的缺陷。

《武则天拉扯谈》是二十年前写下的一组随笔，总共15节，分上、中、下三篇。写的虽是我自己的思考，却是《武则天》热播之时写下的，从中可见《武则天》的影子。

现依旧分上、中、下三篇依次发表，以飨读者。

1

一部电视连续剧，把已经死了1000多年的武则天重新置于世人的视野之内，任人评说，由人贬褒。据说，这还正是武则天立“无字碑”时的初衷。

记得“文革”后期，也曾为武则天热闹过一阵，那时似乎是褒的居多，因为正在做着女皇梦的江青就以武则天自诩。武则天与江青确乎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不同的只是江青终于没能当上女皇。不仅如此，武则天与她之前的吕后和她之后的慈禧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不同的也只是她们没有当上女皇。

然而，当上了女皇的武则天，并不就是女权主义者。她其实只是信奉“宁我负人，无人负我”这一格言的极端利己主义者。武则天当上了皇帝，在她，或许是“抖回了精神”，但天下的“小女子”未必就因此而“抖回了精神”。因为她要当皇帝而屈死的冤鬼就不计其数，死在最先，死得最惨的还正是女人。

2

密使人砍去已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的王皇后之手脚的武则天，当初对王皇后却是百依百顺，如同婢女一般；动不动就对王福来说“唯你是问”的武则天，因想走王福来的后门进宫而向王福来行贿时的那副可怜相，也能令人顿生怜悯之心。史书有言，“初武后屈身忍辱，奉顺上意，故上排众议而立之；及得志，专作威福，上动为所制，不胜其忿。”这个武则天，可真算得上是能伸能曲的不朽典范，就像敝家乡民间传说中的那个“螺蛳屁股”。该“曲”时，“螺蛳屁股”是尖的，可以不占任何位置；能“伸”时，“螺蛳屁股”也是尖的，本来就坐不住，得躺下来。对于这种“螺蛳屁股”，我向来就不以为然，如今却有些疑惑。因为以古观今，当“螺蛳屁股”而成气候者就不乏其人，于是怀疑正直耿介之士是否近乎迂阔。

3

“女祸”论之荒谬，在于它为执掌大权的须眉开脱责任。倘说只是因为“小女子”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去“祸国”，那么，透出的恰恰正是大男子主义的气息。

刘邦不善将兵，却善将将，于是他就比韩信高出一筹。“小女子”即使无力治国，却还有力治君。李治不是“动为（武则天）所制”，而只能“不胜其忿”么？于是武则天这个“小女子”也就比李治这位大“皇上”高出一筹，而只要控制了皇上，也就控制了天下。

难怪许敬宗要武氏“紧紧地抓住皇上不放”。

有“朕即天下”的制度，就会有“小女子”通过控制“朕”继而控制天下的事，是祸是福，另当别论。

这大概也是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罢。

4

当上了女皇的，在中国历史上只有一个，像武则天这样的女子，在唐代就有几人。

武则天的儿媳韦氏就酷似武氏。韦氏当了皇后，也想当皇帝，唐中宗李显就是被她“鸠”死的。她也有“性开放”的勇气，武三思便是她的面首，李显未死时就戴了绿帽子。武氏的女儿太平公主和韦氏的女儿安乐公主也都是想当皇帝的。安乐公主逼着唐中宗废太子而立她为皇太女，太平公主则直截了当地想杀了李隆基。

或许是因为有着武则天的榜样，于是乎上行下效，产生了“和尚动得，我就动不得”的效应。但又不全是榜样的力量起了作用，因为在武则天之前，就有一个高阳公主，她也有当皇帝的念头，且敢于与和尚私通。

一种反复出现的社会现象，总有其值得探索的规律，或者是社会历史条件。是不是因为唐代的社会比较开放，而使这些“小女子”敢于接二连三地去偷吃禁果？

5

武则天挨骂，因为她当了皇帝，而女人是不该当皇帝的，不论你当得是好是坏。这逻辑之荒谬，古人看不明白，现代人却是一目了然，因此而为武氏翻案，自然翻得有理。

武则天挨骂，因为她心狠手毒，制造冤案，重用酷吏，滥杀无辜，说的却是事实，为此翻案，并非明智之举，而且，任人怎么翻，这案也很难翻得了。

假如唐太宗也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而嫁祸于他人，也专门任用李义府这样的小人和来俊臣这样的酷吏而排斥以至杀戮魏徵这样的忠直之士，也因为要收买人心而滥封官吏以至造成“冗官”、“冗员”之弊政，你说他该不该被骂？

同样一件事，男人做的不该骂，不能因为女人做了就该骂；男人做的该挨骂，也不能因为是女人做的就不该挨骂。男女平等，是否就该这样理解？！

然而，该挨骂的和不该挨骂的又很难分拆得开。如果武则天不心狠手毒，制造冤案，滥杀无辜，她能当得成皇帝么？

这样一来，武则天是善是恶，便又成了“千古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