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四十六回可谓高潮迭起,令人百读不厌,讲的是鸳鸯抗婚的事。 鸳鸯因好色的贾赦看上了她,想纳她为妾,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心中一肚子的愁怨、委屈无处倾诉,刚好在园子里巧遇自己平日的好姐妹平儿,于是便把这烦心的事一股脑儿讲给平儿听。末了,为表明自己誓死不从的心迹,鸳鸯对平儿说道:“这是咱们好,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什么事儿不作?这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然我心里仍是照旧,有话有事,并不瞒你们。这话我且放在你心里,且别和二奶奶说: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作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在这段话里,鸳鸯不经意间给我们晒了一下她蔚为壮观的朋友圈。在鸳鸯的朋友圈中,既有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比如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翠墨、麝月等等;也有和她一同服侍过贾母的袭人、紫鹃;也有小时候在一起后来离开的翠缕,还有小时候不认识后来才认识的,比如平儿。能有这么多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有一点毋庸置疑,即鸳鸯的人缘一定极好。要不然,她何以来这么多的“闺蜜”。 但有一点很奇怪,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在鸳鸯这份长长的朋友名单中,曾经和她一起朝夕相处,服侍过贾母且同样深得贾母喜欢的晴雯却不在列。何也? 有人会说晴雯十岁才从赖大家来到贾母身边,两个人并不是“发小”,所以晴雯进不了鸳鸯的朋友圈。 这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却经不起推敲,晴雯虽然是后来才来的,但她在贾母身边逗留的时间至少也应该有一、两年的光景,后来因为贾母疼孙子才把她送给了宝玉使。如果鸳鸯和晴雯两个人投缘,建立朋友关系何须一、两年,一、两个月足矣。如果两个人一、两年待在一处,尚不能成为彼此无话不谈的朋友,只能说明这两个人之间存在某些隔阂,而不能怪她两个人相处时间太短。真正投缘的朋友有时候甚至可以做到一见倾心,而两个脾气秉性不投缘的人即便天天相见,也有可能形同陌路。鸳鸯和晴雯大概就属于后者吧。 平儿也是后来才随着凤姐到贾府的,而且她和鸳鸯也并不是天天厮守在一处,一个是凤姐房里的,一个是贾母房里的,与晴雯和鸳鸯相处的时间比,她应该更少才是,可平儿却成了鸳鸯可以一诉衷肠的“闺蜜”。 所以,说晴雯是因为后来才到贾母身边,并非鸳鸯的“发小”,所以成不了鸳鸯的朋友,这话值得商榷。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两个人不投缘。而考虑到鸳鸯的人缘极好,和谁都能说到一起,我们几乎可以推断,问题可能出在晴雯身上,她恣意、任性甚至有些嚣张跋扈的个性,是鸳鸯所不喜欢的,所以,两个人成不了朋友。 由晴雯在袭人面前自由挥洒自己任性、轻狂的个性,每每和袭人过不去,夹枪带棒、冷嘲热讽,我们大致可以推出晴雯和鸳鸯相处在一起的情形,袭人个性温厚随和,不喜争斗,或许可以包容晴雯极富攻击性的个性,但鸳鸯就不同了,鸳鸯同样是个个性要强、性格刚烈的丫鬟,要她像袭人一样地包容体谅晴雯,不现实。所以,性格上的相互抵触,可能是两个人最终无法成为朋友的真正原因所在。整部书中最富反抗精神的两个丫鬟,最不拿自己当奴才的两位思想独立的女性,却最终成不了朋友,想来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从鸳鸯的朋友圈没有晴雯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么多人都可以成为鸳鸯的朋友,唯独晴雯不能,这只能说明,晴雯的人缘,真的出了些问题。在偌大的大观园,丫鬟、婢女数不胜数,晴雯有没有可以真正交心的“闺蜜”吗?细想一下,还真的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来。朝夕相处的袭人、麝月,虽然表面上看和她还不算坏,但其实并不是一条心。所以,别看晴雯平时咋咋呼呼,呼来喝去,看上去好像风光无限,但其实她在大观园内心是孤独的,并没有一个真正可以以心换心的好姐妹。 晴雯之所以会有这么差的人缘,大概一切都源于她那直来直去、口无遮拦、恣意妄为的“副小姐”脾气吧。还别说,这一点,倒挺像林黛玉的性格,怪不得人人都说“晴有林风”。只可惜,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哎!只能对她一声叹息而已。 |